《十四岁的纸条》： “温柔”是涌出智慧的心灵源泉

《十四岁的纸条》章红 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天天出版社

作家章红

作家章红三十多年的少儿文学创作，无论是虚构还是非虚构写作，其文字中跳跃着三颗温热的心：纯真的“少女心”，温柔的“慈母心”，明亮的“智慧心”。

你要提供力量而非消解力量

在谈论章红新作《十四岁的纸条》之前，可以略略回顾她的整体创作历程。她在1980年代末以关注青少年灵魂挣扎的青春故事踏上文坛，用虚构和非虚构文学讲述中学生的现实生存困境和内在生命状况。报告文学如《关于中学生追星潮的报告》《阳光下的阴影——中学生出走、自杀现象透视》等，体现出强烈的现实关怀和责任意识。在成为母亲、陪伴女儿成长的过程中，章红的写作重心发生了转向，更为关注低龄儿童及儿童教育问题，如校园题材长篇小说《放慢脚步去长大》、“亲爱的小孩”系列、家庭题材童话《小猪和圆妈》，并有与教育相关的散文随笔集《踏上阅读之路》和《慢慢教，养出好小孩》等。章红的儿童小说用纯粹的儿童视角写出了一系列具有浓郁生活气息的充满童真和童趣的生活世界。这种写作取向源自她的儿童观：“我是一个儿童的崇拜者……怀着好奇与欣羡，我窥探儿童的世界，一次次为那当中的不可思议感到新奇……但愿我能写出儿童心灵那种亮晶晶的质地，写出人性与生俱来的无限光辉。”她以温存的笔致来表现孩子天性中的光辉，也摹写孩子们现实中的喜怒哀乐，还将笔触伸向关于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的思考，以温蔼之心、平和之气、理性之智、轻巧之笔来传递关怀和感召。在基本完成了陪伴女儿长大成人的任务之后，章红又转换写作轨道，返回自己的生命源头去书写童年与成长，《白色的大鸟》呈现的是20世纪70年代末山区小镇的生活，带有自我童年经验，涉及人性及灵魂关怀，情感细腻而风格醇厚。

在儿童小说之外，章红依然在“青春纪实”领域投注心力，深入摹写青春成长中的迷惘、撕裂、疼痛和孤独至深的成长体验。其中《青春残酷物语》别有分量，内容涉及校园欺凌现象，真实地展现孩子身上人性的光明与黑暗的较量，有的孩子被邪恶与卑鄙的群体压迫所吞没，有的则以勇敢和仁慈收获了蜕变。作者在案例后面的评价充满正义与悲悯，点拨困境中的孩子以尊严、勇气、善良来改变局面，体现了引领孩子健康成长的责任担当。

在小说这一虚构文学领域中，章红在2010年集中出版了青春成长题材小说，如“时光系列”包括中短篇小说集《白杨树成片地飞过》、长篇小说《木雕面具》和《那年夏天》。她在《白杨树成片地飞过》的《后记》中谈论此类写作的意义：“通过故事与文字，我们彼此发现，遥相致意。唯愿在挣扎中有成长，在疼痛过后内心得以变得强大。”章红认为优秀的儿童文学应该具备正面、积极的人生观：“儿童文学就更应用理想主义光辉去照亮孩子们的心灵，让他们内心滋生出的真善美足以与生命中的黑暗抗衡。小孩子本身就在生长阶段，你要提供力量而不是消解力量。好的儿童文学，应该是为孩子们提供内心力量的文学。”这一广义的儿童文学观念也包括少年文学的旨归。

指向“创伤与疗愈”

非虚构新作《十四岁的纸条》是一部书信集，是她数十年来的积累和选择，延续之前青春纪实文学的质地，是倾诉与倾听及回应的结合，有其特色和意义。

就其内容呈现的先后来看，首先在于对少年心事的原生态呈现。35封少年书信吐露心声，揭示他们真实的生活境遇和心理，真切表现少年人在生活中方方面面的困扰和问题，尤其是种种“忧、疑、痛、怕、怨、恨”。对于这些负面情绪、迷惘心理和幽暗思想的袒露，具有触动力和震撼力。让同处境者看见自己并不孤单，从而带来一种释放和纾解，也可能从同伴的成长中有所领悟。

内容上的第二个特色是作家充满真情实感和真知灼见的回应。作家担当了多重角色，是倾听者、应答者和引领者，她以最大的同理心回应年少的讲述者，投入自己的情感与理智，去为困厄中的孩子拨云见日。作家常以自己同样跌跌撞撞的成长经历来达到与少年倾诉者的共鸣，以过来人的经验告知何去何从的选择。面对生活中的种种压力、压迫、压抑，作家去帮助化解，给予支撑和推动。

这本书的第三个特色和价值在于其文体，具有非虚构的“对话文本”的映照和现实主义品质。这类写作综合了儿童文学与“儿童”的多种关系，是儿童文学写儿童（about）、为儿童（for）、给儿童（to）和由儿童写（by）的立体构成。尤其值得称道的是，作家的回应文章本身就是优秀的教育随笔。

无论是少年的来信还是作家的回应，都体现了直面真相的现实主义品质。《十四岁的纸条》指向“创伤与疗愈”，发现少年与外界、甚至少年自身内在的“一个人的战争”之辛苦。章红在这本书的《自序》中谈到回应少年书信的目的：“如果凑巧能成为一双扶助的手，牵引青春期少年跨越成长中的心理沟壑；如果能够鼓舞他们克服成长的痛楚，拥有坚韧、向上、友善的人格气质，那将是我最大的喜悦。”

从发现问题到解决问题，章红像“知心姐姐”一样不厌其烦地指点迷津。解决问题不仅需要满腔热情，也需要智慧和技巧。她既着眼于思想方式和策略的改变，而且还指导具体的途径和做法，引导少年养成同理心、抗挫力和复原力（即逆商AQ）。同时，这本书对于成人读者也具有重要的镜子意义，给成人养育者、教育者敲响警钟。只有当成人看见孩子成长的困境和挣扎，并且看见自己的问题，才有可能意识到要去理解孩子和改造自己，营造成长的良好环境。章红在《家的孩子》中写道：“培养一个好人，需要的不是鞭子，是温情。”这让我们想到巴西作家若泽·毛罗·德瓦斯康塞洛斯的自传体小说《我亲爱的甜橙树》，他说：“写作是我找到的用以展现我的生活经历、传递我的喜怒哀乐和一种久被遗忘的感情——温柔的方式。没有温柔的生活毫无意义。”的确，内心的“温柔”是撼动和重塑人心的最强力量，也是涌出智慧的心灵源泉。诚愿所有的孩子和大人都能被温柔相待！

（作者为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国际安徒生奖唯一中国评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