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与哲学》：智慧之精妙，哲理之活用

《老子与哲学》 夏海【著】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6年7月

水启发着老子的灵感，老子为水注入了生命，情感和思想，从而把自然之水升华为宇宙之水、道德之水、政治之水，构建起自己的思想大厦。

很多人说，哲学很抽象，很玄，故普通人敬而远之。很抽象、很玄的哲学确实存在。不过，也有深入浅出、贴近生活而富有智慧的哲学。夏海的新著《老子与哲学》所说的就是后一种哲学。该书处处体现智慧之精妙，更处处体现哲理之活用。

老子善用比喻，将深刻的哲理通俗化，将玄妙的思想形象化。夏著充分阐发了这些比喻的意蕴。作者指出，在老子所用的所有比喻中，最重要的有三个：水、女性、婴儿。三者人人皆熟，而以三者作比喻来说出的一些深邃的思想，则并非人人皆熟。

水为生命之源。古希腊哲学家泰勒斯有言：万物皆水。中国哲学家老子以水作比喻说出了大量的好智慧：包容、博大、清明、谦卑、柔性、灵活、渗透、公平……夏著以《老子之善：上善若水》作为最后一节，意味深长。作者指出：“水启发着老子的灵感，老子为水注入了生命，情感和思想，从而把自然之水升华为宇宙之水、道德之水、政治之水，构建起自己的思想大厦。”老子的名言“天下莫柔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活生生地显示以柔克刚的道理。常人习惯于以刚对刚，以强对强，但效果经常不好，换一个思路，以柔克刚，结果就可能大不一样。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这里说的与“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相反。不过，高和低是相对的，高与低孰优孰劣也是相对的。对于高高在上的执政者来说，如果他们能考虑老子水之喻表达的居下智慧，不与民争利，则朝野均利。顺便指出，如果他们能考虑《荀子》的另一个有名的水之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也是很好的。对于雄心勃勃往上爬的年轻人来说，如果他们往下看，也许能发现更广阔的天地。对于站在高山之巅的少数精英来说，他们应该知道：地球表面的大部分被低层的海洋覆盖，光是太平洋就能装下中国与美国！海洋低于陆地，低于高山，但却为地球表面的最博大者。地球上最具包容之物应该是水。如果一个人的心胸能像水一样，像大海一样具有包容性，他就会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老子之贵柔尚阴，早已为世人所知。老子的女性之喻与他的水之喻一样都显示其贵柔尚阴的倾向。《老子》通篇颂扬女性，经常出现母、雌、谷、阴、牝、玄牝等词。夏著说：阴柔是老子最为赞美的女性品质；女性阴柔的品质中蕴含着顽强的生命力。女性成熟之后就逐渐成为母亲，母性和女性几乎是同义词。母生子，乃人类最常见、最有意蕴之事，当然也是母亲最伟大之事。老子以母与子的关系来比喻道与万物的关系，而道是老子哲学中最重要的概念。他以道为“天下母”。夏著注意到老子以女性生殖特点来描述道绵延不绝的创造力。老子的话“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为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实在意味深长。在西方思想中，创造万物的上帝具有男性的特征，而在老子思想中，生万物的道则具有女性的特征。这深深地吸引了西方人，以至于有西方人把老子作为最早的女性主义者。《老子》一书有大量的西文译本，老子的思想在西方很有影响。

夏著对老子的婴儿之喻也多有着墨。道生万物，母生婴儿。万物展现道，婴儿体现母亲。夏著写道：“老子之所以喜欢婴儿，是因为婴儿具有旺盛的生命力……老子之所以喜欢婴儿，是因为婴儿纯真、纯净、淳朴……老子之所以喜欢婴儿，是因为婴儿柔弱、柔和、柔韧”。显然，婴儿象征着旺盛的生命力，象征着纯真、柔弱等老子所反复倡导的品质。水之喻、女性之喻、婴儿之喻，均喻柔弱，而纯真则似乎为婴儿之喻所独显。老子以赤子之纯真寄托着对理想人格的向往。他经常用朴与素两个词描画赤子之纯真。在现代汉语中，说某人朴素往往带有轻微的贬义：土气、寒酸、落后，如此等等。但是，在老子那里，朴与素都完全是褒义的。“朴”的本义是指没有雕琢的木，“素”的本义是指没有染色的丝。老子所说的朴、素意味着最自然、最本然、最纯然、最真实的状态。在高度复杂化、高度紧张化的现代社会，思考一下这种状态，实在非常有益。简单的生活，可能是最好的生活。

《老子与哲学》的作者夏海在中央与地方多个部门工作过，富有行政工作经验。这些经验大量渗透在书中，使该著能自如地打通古老的老子思想和现代生活。例如，作者说到老子无为而治的思想时指出：领导者本来就身居高位，处于强势地位，掌握着太多的资源，如果在领导活动中处处以强势形象、作风和手段出现，那就可能会导致很糟糕的局面。作者还说：“权力天生具有自我膨胀和无限扩张的本性，在没有可靠制度约束的情况下，就容易使统治者任性地使用权力，恣意妄为地使用权力，从而给社会和民众造成伤害，甚至是灾难性后果。老子正是看到权力这一本性，从道法自然的哲学思想出发，提出了无为而治的政治主张。”无为而治，不是无所作为，而是约束政治权力，让这种权力对社会的干预减到最低的限度。夏著经常以今天常说的“小政府，大社会”来讲老子的无为而治。

哲学所说的道理，可以帮助我们认识社会，指导人生。老子哲学中就有大量的这样的道理。夏海的《老子与哲学》对这些道理进行了很好的阐发，读者可从中获得有益的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