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树的人文之旅》 周文翰 著 商务印书馆出版
据植物学家考证,许多中国街道上的“法国梧桐”,学名叫“二球悬铃木”,和中国古代的诗人们看到的梧桐在植物分类学上并没有多大关系。图为雷杜德1804年的手绘图谱《二球悬铃木》。
冬天是最适合读花草闲书的季节,花园里所有工作已经结束,终于可以窝在温暖的壁炉边,点上圣诞蜡烛,翻看那些花花绿绿的花草图片了。此时耳畔的寒风里似乎都裹挟着暖意,仿佛只要抬头望向窗外,就能看到一个绿茸茸的春天。
或者也可以看看这一本《花与树的人文之旅》。不是美丽而枯燥的植物图谱,也不必纠结什么门、纲、目、科、属、种,这本书不是植物的户口本,它讲的是藏在每一朵花、每一片叶子背后的故事。
真正爱植物的人,往往爱的不是植物本身。每朵花都需要一个故事,看到一朵玫瑰花开,有心的人会想,这是圣埃克絮佩里的玫瑰,是王尔德的玫瑰,是翁贝托·艾柯的玫瑰,还是张爱玲的玫瑰?有了故事,玫瑰便是心口朱砂痣,是床前明月光,没有故事,它只是植物的生殖器官而已。
美丽的花草总能让我们联想起诗和远方。多少人梦里出现过普罗旺斯盛夏一望无际的薰衣草花海,或是苏格兰荒原春日里开成绣花地毯的石楠丛?今年夏天去诺曼底北部的穆捷森林,一座很有名的海滨花园,看门人听说我是中国人,兴奋地用笔在导游图上画了好几个圈圈,说这个区域种满了从中国来的花,有好几十年了,如今开得正好。然而拼命分辨她的发音,也听不出那花的名字。走到面前才知道,原来是一树一树巨大的川滇杜鹃,开得如同燃烧的火炬,在幽暗的森林中闪闪发光。
这大概是身为一个中国人,在异乡最骄傲的时刻之一。每个人在这种时候都难免会想,当年那一颗种子,或是一株幼苗,是经历过什么,被怎样的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漂洋过海,从中国西南的高山深处,来到了诺曼底海岸雪白的断崖边。
这样的问题,在《花与树的人文之旅》中都能找到答案。作者周文翰在印度、西班牙、意大利等国旅行数年,对于植物在人类社会中的传播、认知历史,以及在不同文化中被赋予的不同象征意义很感兴趣。尤其是一系列文化上的“误会”与“错位”,相信会颠覆很多人的认知:比如法国梧桐跟梧桐其实没半点关系;柏林著名的“菩提树下大街”两侧长的都是椴树;西方人眼里最能代表中国的茉莉花竟然是印度语的音译……这些“美丽误会”的背后,其实都是商业、宗教……甚至政治因素在起作用,最终导致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对同种植物产生不同的寄托和情感,进而诞生了迥异的文学和艺术形象。
并不是只有牡丹、荷花这样国色天香的家伙才有故事。书里有一章是写最常见的凤仙花,也就是许多女孩子都拿来染过指甲的“指甲草”。用它染指甲的风俗其实是从西域传过来的,可凤仙花并不是西域人民首选的红色染料,阿拉伯人更喜欢把一种叫作“海娜”的植物捣碎,涂在身体或者头发上。今天很多人用以掩饰白发的“天然染发粉”其实就是它。这种植物在印度叫作“莫海蒂”,去印度旅游的人,常常会请街头手艺人蘸着这种染料,在自己的手和胳膊上画下繁复的花纹,亦舒的小说里管这种染料叫“印度墨”,其实就是海娜。
书中有大量精美的配图,然而没有一张是植物本身的照片,全都是植物手绘图谱、艺术史中的绘画名作、文物古迹照片等等。在科学家和艺术家的笔下,植物往往会呈现出比实物更加夸张的姿态,仿佛带着某种情绪。拿着这本书去辨识植物是徒劳的,但它能够帮助你透过历史之眼、艺术之眼和科学之眼重新认识那些寻常花草,去展开想象的翅膀,为一朵花的名字添上自己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