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个艺术家、批评家半路杀出来写小说,会弄出个什么东西来?”在读《朝霞》之前,格非怀有疑惑。然而《朝霞》让他感到震撼。
近日,吴亮的最新长篇小说《朝霞》读书会于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举行。青年批评家杨庆祥主持,画家陈丹青、作家格非与吴亮围绕《朝霞》独特的文本和历史语境展开对谈。
《朝霞》焦聚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上海的城市边缘人,既是一部特殊人群的精神史,也是一部老上海的巨细靡遗的生活史与风俗史。
写《朝霞》受了金宇澄的“鼓动”
“上海的男人,怎么到了六十岁才开始写他们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朝霞》最初于2016《收获》长篇增刊春夏卷面世时,在同期刊发的评论中,批评家程德培问了这么一句。
金宇澄六十一岁拿出了《繁花》,年届六旬的吴亮写《朝霞》,也是受到这位“过来人”的“鼓动”。
“金宇澄是非常敬业的老编辑,经常鼓动他的作者们去写作。他也像鼓励一些投稿者一样鼓励我。”吴亮告诉南都记者。“他说,吴亮,你一肚子故事,叙事能力也很好,你也可以写小说嘛!”
对吴亮而言,写长篇是一个“冲动”,一种“突然冒出来的巨大的欲望”。为了不闹出太大动响,他使用笔名“隆巴耶”,在怀旧网站“弄堂网”开始写作。每天写几段,短则一两百字,长则五六百字。写了五个月,居然写成了。
吴亮的写作是一种“野蛮的写作”
“一个艺术家、批评家半路杀出来写小说,会弄出个什么东西来?”在读《朝霞》之前,格非怀有疑惑。然而《朝霞》让他感到震撼。
当代小说越写越好看、越写越精致、越写越甜蜜,作家与读者之间的沟通依靠某种调情关系。格非却从吴亮的作品里找到一种巨大的力量,一种特别重要的、不讨好的、野蛮的力量。因此,格非认为吴亮的写作“是一种野蛮的写作。”
《朝霞》里充斥各种激情澎湃的事件和片段。而吴亮在叙事里忍不住“夹带私货”,大量的情爱故事,往往未及消费便被一段黑格尔、一段读马克思的笔记所打断,让人“煞风景”。
书名《朝霞》取自尼采的一句话:“还有无数朝霞,尚未点亮天空”。“这样的作品我本来期待出现在年轻作家之手,可是今天却出自一个60多岁的老顽童,一个从美术或文学批评转行到文学里来的人。”这是格非对“不大看得上当代文学”的吴亮的极高首肯。
在被记者问及今后是否还写长篇小说时,吴亮说:“肯定还会写,因为我已经有点上瘾了。”
专访
南都:《朝霞》这本小说最初为什么发布在“弄堂网”上?
吴亮:弄堂网不是文学网。我当时不愿意在文学网上写作,怕被过度关注。但是我又希望小说以半公开的形式发表,有点小反馈。同时不要文学的同行和爱好者介入,这样可以保证它相对的私密性。不要闹得人人都知道。这也是我一开始使用笔名“隆巴耶”的原因。
南都:最开始写的时候,你是想写一个时代还是想写一群人?
吴亮:我在我的小说当中经常会停下来谈这个小说本身的事情。我用了一些文学史上大家都熟悉的概念,比如多余人、边缘人、被遗弃的人、无足轻重的人、渺小的人、失败的人……诸如此类。这些人都被时代的大机器、社会的大机器、运动的大机器抛到旁边,但他们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都死掉了、被关起来了。他们还只是在上海的高楼大厦、街道里弄里,各式各样的缝隙当中生活着的人。
小说一开始就出现了三个人,一个是邦斯舅舅,他是一个从青海劳改农场请假回来的人,他的故事都发生在上海。第二个人是兆熹叔叔,他是没有工作的人,也是一个狂热的基督徒,但是被怀疑有流氓罪,判了三年徒刑,刑满释放。另外一个是马立克,他是知识分子家庭的孩子,去了黑龙江,在哈尔滨读书,后来跑到新疆,后来从新疆逃回上海。这些人都没有一个单位归属。小说里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这些人的闲暇当中。
但这个闲暇和本雅明所说的闲暇完全不同。本雅明在《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里说到都市里的游手好闲者,那些人是波西米亚人、文人、拾荒者、来路不明的人。但是在中国情况不一样。我写的是中国式的游手好闲者,中国式的浪荡子。
南都:小说往往用议论打断叙事。这样做有为读者考虑吗?
吴亮:我不会照顾读者对连贯性、完整性的要求。你只能按照我的写法来读。假如我们去图书馆,看到一本一百年前的小说,你是否会问,这个作家的小说是为我写的吗?事实上,他不会为你写,他也不知道你是谁。作家为读者考虑是扯淡。只有喜欢我的小说,能看懂的,才是我的理想读者。这本小说是为几十年前的年轻人写的。因为我写的时候,我想的全是半个世纪前我认识的那些年轻人。我希望他们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