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新书召集失散半个世纪的发小

温饱之后,“青睐”带您追求更高的人文品质。

11月18日下午,旅美作家李大兴先生做客天天副刊“青睐”讲座,与大家聊一聊新作背后的人与事。李大兴是北京人,60后,《经济观察报》“观察家”专栏作家,现定居美国。1980年,他以全国文科第二名成绩考入北京大学历史系,翌年被选送到东北师范大学中国赴日本留学生预备学校学习,并留学日本,成为改革开放后中国第一批公派赴日留学生,后又赴美留学并定居。

李大兴新书是回忆散文集《在生命这袭华袍背后》(三联书店出版),主要收录了作者自2015年5月至2016年3月发表于《读书》《财新周刊》《经济观察报》“观察家”专栏上有关个人记忆的文章,共计25篇,分为“童年·少年”“父亲·母亲”“人事·书事”三部分,分别记录了作者出国留学前的一些时光,关于父母的片断回忆,家族历史的一瞥。

手记:一场名副其实的“周末怀旧大会”

比起简单的“讲座”二字,我更愿意称呼这个冬日下午为“一场重聚”。“重聚”的主人公,便是著名旅美作家李大兴先生。斯文的眼睛、风趣流畅的口才和他穿着的白色灯芯绒裤子搭配儒雅的浅绿休闲西服,都透露出他作为知识分子的优雅和才情。兴起之时,他还会高歌一曲《我为伟大祖国站岗》,浑厚响亮且有专业功底,引得台下一阵热闹。

大兴老师生活过的这个胡同院子,是人民大学的家属院,高级知识分子的后代比较多,所以不同于传统的老北京胡同。大兴老师的发小陈哲先生告诉我,这里长大的孩子是一群“既不屑于胡同文化又不经意被胡同文化所影响”的人,既封闭又开放,所以在“文革”时期受到的波折比较严重,也因此出了不少文人。这个院子走出去的许多孩子,人生经历都可以从侧面印证新中国成立到现在的社会历史变迁。正因如此,这一次的相聚,就多了几分沧桑之感。

签到时间的半小时前,不少大兴老师的旧识早就等在了楼下,有发小、有不同时代的同窗,还有老邻居。多年未见的李大兴,是他们相聚在这里的理由。签完到,他们中的许多人做了同样的动作——拿起面前的签到表,一行行寻找记忆中那些熟悉的名字,有的名字找到了,有的名字没找到。见到曾经生命中最熟悉的那群人的感觉,大概是很奇妙的吧。

讲座还没开始,大兴老师早已和发小旧识们坐在一起打成一片,和儿时的哥哥玩伴们在一起,他仿佛又成了大院里那个总爱跟在哥哥后面的那个聪明、狡黠、勤奋又真诚的小弟弟。“50年没见了,都认不出来了”,双方不约而同地这么说着,却没有一丝尴尬。记忆中一起长大的伙伴们,如今已白发丛生、风采不复年少,但在跨越了半个世纪后的今天,能够再次相见又何尝不是一种欣慰和幸福呢?

等着和大兴老师打招呼的人还有很多,他们纷纷和我说着各自的感慨和开心,其中有几位是专程从美国赶来的。“为大兴感到高兴,我们中间的大才子,希望他越来越好,因为他的文字能把我们一下子拉回过去。”大兴老师的高中同学周贵平这么对我说着,其实也是那天我听到大家说得最多的话。也许正是年少时的旧相识,才可以说出这么真实并纯粹的祝福吧。

讲座一直到6点才结束,全场的人都离开了,等到最晚的就是那几位铁狮子胡同一号的发小们。夜幕降临,他们相互招呼着,在夜色中一起寻找适合聊天的小酒馆。岁月转动着时间的钟、镌刻他们的脸,记忆中的面庞或许早已认不出,但相见却一如往昔。

兄弟、朋友,半个世纪没见了,你我都老了,把酒再话几旬可好?  文/本报记者  雷若彤

胡同印象:在“铁一号”大院,度过了我一生里最初的九年半

李大兴:我出生时,家住张自忠路也就是铁狮子胡同一号,熟悉那个大院的人简称为“铁一号”。这里最早是明末田皇后之父田弘遇的宅第,清末民初时的陆军部和海军部,北洋后期段祺瑞执政时的执政府。1981年我从北大历史系被保送到日本留学。没有想到就从此离开了我的故乡、我的故土、我的城市北京,从此在外面漂流了36年。一直到今天,我是住在美国芝加哥,一直到今天我才回到这里,有机缘为大家做这个讲座。这是我个人少年的一个基本梗概。

在这个大院里我出生,度过了我一生里最初的九年半。今天有许多我在铁狮子胡同一号大院的发小来到这里,其中最年长的一位是我们当年铁一号大院著名的帅哥——经常穿着一件海军呢子大衣、在满院子晃的兄长,唐晓升兄。唐兄已经年近七十,你看他仍然看着那么帅、那么年轻。坐在他旁边的是中国人民大学第一任语文系、也就是现在人大中文系的老主任何洛先生的公子何燕安先生,他是我们大院当年著名的“蔫儿坏”的孩子。

下面我想请我们发小中的老大哥唐晓升大哥,你来给我们讲两句,好不好?

唐晓升:我和李大兴的哥哥是同学。我们都一块长大,当时他大哥是高一,我是初三。他的二哥是初一,我们都是一个院长大的孩子。大兴当时才七八岁,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大头。他的身子很瘦小,但是脑袋很大,而且有一个大脑门儿。牙也是因为当时老吃糖的缘故,都是那种虫牙。但是他这个孩子非常的聪明,很小的时候就跟别人下棋。他非常的勤奋、涉猎比较广,给我的印象他是一个好孩子。我们院一般都是一些教授教师和教职员工的孩子,虽然大人们的阶层不同,但是孩子们都玩得很好。大兴他们家搬的也比较早,好像“文革”初你们家就走了。

李大兴:1970年。

唐晓升:所以说我们也都有50年没见了。

李大兴:半个世纪没见你了。

唐晓升:所以刚才我一进门一看,哎哟都变得不认识了。

何燕安:心里边非常高兴,因为大家从小一起玩到大,包括父辈都是很好的朋友。现在大兴能够用文字把这些写成书,我们看到非常非常的欣慰。好像又重新看到了童年时候的画卷一幅一幅浮现出来。也希望大兴以后能继续的笔耕不辍,多写一些文章,以后能取得更大的成就。

发小故事:一起“铺着被子打扑克和麻将”的男孩们

李大兴:七岁的时候,我们家里拿毯子把窗户蒙上然后桌子上铺上被子,在上面打麻将。我确确实实别的方面不是很强,刚才几位都提到确实从小打扑克打麻将,那是无师自通,能力还是很强的。我还保留着我十二三岁时候的日记,你可以想见当年的生活:早上10点起床,那时候睡懒觉不早起,吃完饭上楼打麻将、打扑克,中午1点下楼吃饭,吃完饭上楼继续打扑克。晚上6点回家吃饭,吃完饭干什么呢?还是打扑克。打了一天扑克都不累。

所以我小的时候在铁一号的时候,自己比较印象深的就是,兜里经常揣着一副扑克牌,到处去找比我大的孩子,和他们去玩儿,因为和我同龄的孩子我会毫不留情地把他们干掉。但是我要是跟那边几位大哥哥一起玩呢,正好可以插一脚。

成长标签:小时候我真正的识字过程是看《三国演义》小儿书

李大兴:我出生于1960年底,五岁多的时候就遇到了“文革”,因为“文革”的关系,我的小学和初中都没有上过。实际上在我七岁多的时候,1968年我也曾经在府学胡同一小,上过大概两个月的学。第一堂课就默写“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全班默写只有我一个人用左手把每个字都一字不差的写下来,而且尤其是万寿无疆的疆字,一年级学生写的能够把“土”字加进去,得到了老师的高度表扬。

之后上了两个月学,我哥哥他们班的班主任是一位五十年代的大学生,突然就被打成了国民党特务。学校要求要揭发和批判你的老师。我母亲一听说这个话就对我哥哥讲,学可以不上、老师不可以批判。所以我哥哥就以为拒绝批判他的班主任为由退学了,带着我也退学了。

所以我在充满很多苦难的岁月里度过了我自由甚至某种意义上讲很快乐的童年,既没有当过红小兵也没有当过红卫兵,也没有背诵过毛主席语录。小时候我真正的识字过程是看《三国演义》小儿书。我父亲(编者注:著名历史学家李新)给我念这些书,念着念着我就把这些字都给记下来了,所以后来不用他念,我看着字形就能认识这些字。后来我就在家里翻各种书,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字给认了。

我阴差阳错变成了一个爱读书的人,也识了很多字、读了一些该读的和不该读的书。比方说我十一岁到十二岁之间就读了《三言二拍》,当然是删节本的书,经常看到某处某处删去若干字,看得我十二三岁时就开始遐想连篇。

下面我想请我的北师大附中高中班主任、恩师乔老师讲两句。

乔荣凝:我是一个76岁的老头了。我记得大兴是一个特别淘气又特别聪明的孩子。他初三的时候是1978年,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我从初三开始教他,一直到他高中毕业。他的人缘一直特别好。他聪明就聪明在不光看的书特别多,而且能把他看的书转化成一种人文内涵的修养。他和老师的相处都特别好。他不仅是文科好,理科也特别的好。

大兴特别重感情,他高中毕业,高考完了以后,特意到我家里去,送给我一本相册。前年吧,我到美国去玩儿,去之前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立刻邀请我到他们家去住,我跟我爱人在他们家大概住了十天左右。他真的照顾得特别周到,我也特别感动。他招呼了我们在美国的好多好多同学,我在美国也过得特别愉快。

同窗忆大兴:北大时期就是个经常碾压众人的学霸

李大兴:下面我想请今天我很高兴见到的时隔35年后、第一次重逢的、我的北大同学李炜老兄讲两句。

李炜:今天真的是特别特别的高兴,如大兴兄所说,从1981年一别到今年真的是有35年没有见了。大兴在北大和我们待的时间很短,有一年吗?

李大兴:半年,一学期。

李炜:对对对。那当时在我们历史系的大兴到了之后,好像流星似的华丽的一闪,就过去了。当时北大历史系的地位可能和今天的北大历史系地位不一样。当时我们入学的时候,历史系要的分高,所以能考北大历史系在全国各地来讲,应该都说是,文科里面的学霸。

李大兴:对,李炜兄是当年陕西高考第三名,这我记得很清楚。

李炜:不敢当不敢当。然后我们就说这有一个北京的状元在这。所以大兴当时就是在学霸中的超学霸。有时候很不经意的就把我们碾压一下。我记得有一次在学一食堂,我抱着一个粥碗问大兴几个英语单词,其中好像有一个楼层的单词,floor应该怎么区分,有意无意地想探探底,没想到他滔滔不绝长篇大论,英式美式讲了好大一篇。那时候心里真是特别崩溃。我就觉得他学识太渊博了。

大兴走了这么多年之后一直失联,说实话,这些年大兴在做什么、怎么样,在同学里面大家都很向往的,因为你是人中的龙凤。没有想到今年在微信的朋友圈里又见到大兴和他的文字。读了以后一下就回到了少年时代,回到了燕园。大兴在上面讲我在底下听,觉得每一句话都搔到了痒处,不是同时代的人,我觉得可能没有这样一个共鸣。最后我再加一句,就是我觉得现在都50多岁,要到60岁了,不管人生怎么样,我觉得,如鱼在水,冷暖自知,不忘初心,然后求得自在。

日本求学:留学生里出名的记忆大腕和爱乐者

李大兴:我刚才忘了提我的一位朋友,完全意外地见到,是在日本仙台留学的同学。我是1982年到仙台,到鲁迅读书的地方,去读英国史。跑到日本去读英国史,可见当年我们教育部的留学政策,是很有偏颇的。我写过一篇文章叫《在日本学习英国史》。在那里我待了八年,本硕博一直在那里,我有很多很多同学和朋友,友谊一直持续了一生。其中她和她的先生,都是我们当年很要好的朋友,我们从1989年我去美国以后,虽然有过联系,但是从没有见面,今天没有想到她来到这里,这就是李光华老师。

李光华:我和李大兴1989年以后就再也没有见面,说起来有28年了。今天见到他,大兴还是原来的大兴。李大兴的名字,我第一次听到是从我日本导师的嘴里。当时因为中国留学生还不是很多,他跟我说在你们中国留学生里面有一位,叫李大兴的人记忆力特别好。期末考试的时候导师说他平时讲的内容自己都忘记了,但是李大兴竟然在他的试卷里把我忘记的内容复述出来。所以导师说你们中国留学生真了不起。

还有一次就是因为大兴对音乐特别有造诣。他第一次到我家来听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当时我特别喜欢这个曲子,但是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后来大兴就脱口而出地告诉了我。他说这是谁谁谁演奏的什么什么曲子。当时我觉得,喔,这个人好厉害。

然后再就是打麻将打得特别好。经常和大家在一起搓麻将。后来由于某一个机会看到了大兴的文章,然后挑起了对过去的回忆,然后最近这两年一直在跟随着大兴的文章追溯过去的和逝去的历史。我感到特别特别亲切,真的很高兴在北京能见到大兴,能听到大兴讲故事,因为我下星期要回仙台了,所以真的很难忘,谢谢李大兴,也希望你以后能有机会回仙台,和这些老同学继续在一起搓搓日本式麻将,打打乒乓球,吃吃饭聊聊天,大家都很想你。

责任编辑:陈丽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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