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峰简史》,徐永清著,商务印书馆2017年1月出版
地理景观也可以像一个人那样被写成传记,这是地理科普写作中一个独特的类别,其中最被人称道的就是20世纪德国著名传记作家埃米尔·路德维希的《尼罗河传》。《珠峰简史》是国内作者第一次尝试讲述一座山峰——珠穆朗玛峰的前世今生。
著名登山家马洛里曾被问及为何要登珠穆朗玛峰时,留下了一句登山界最广为流传的名言——因为它在那里!人类对世界最高峰的探索持续了几个世纪,至今它仍是一片神圣的秘境,没有人能够道尽它的全貌。
国家测绘地理信息局测绘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徐永清曾亲身参与并报道珠峰高程复测,与珠峰的“日久生情”,让他接连为珠峰书写科普作品。这一次他另辟蹊径,决定为一座山峰写史作传。《珠峰简史》通过科学与人文“两栖”发掘,建构起了一个自然力量和人类奋斗相交织的宏伟故事。
与珠峰“日久生情”
2005年5月22日上午11点08分,国家测绘局登山测量队登顶珠峰,并竖起了测量觇标。这是我国对珠穆朗玛峰高程的第五次测量,也是迄今为止对珠峰高程最为精确的测量。时任中国测绘宣传中心副主任、中国测绘报社副社长的徐永清正是此次珠峰高程测量活动的一员。
在5100米珠峰大本营工作近两个月,徐永清浪漫地形容与珠峰一起的日子是“耳鬓厮磨”“亲密相处”。可事实上,每一位参与活动的人都逃不过来自自然的严酷“洗礼”。头晕、呕吐、失眠不足挂齿,登顶队员尽管没有重大伤亡,但也付出了雪盲、冻伤甚至昏迷的代价。
就在测量任务圆满完成、队员们启程回京途中,徐永清在航班上心动过速,心跳达到每分钟 200 多次,经停成都时紧急就医。他回忆说,那是生平第一次被抬上担架抢救,也是第一次清清楚楚体会到“生死一线”。
对每一位亲历者来说,珠峰测量已经远远超过了科学研究的意义,那段时光指引着他们感受和探索生命的价值。
从此,徐永清成了珠峰持之以恒的拥趸和传播者。他相继写作出版了《珠穆朗玛峰测量记》《登峰造极·珠穆朗玛峰测量记》。
2015年5月,在巴尔干半岛索菲亚城的一个商场里,他发现了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的一期特刊《珠峰的呼唤》。这本汇聚了一批登山家和学者文章的文集,从登山、历史、科学多个角度诉说珠峰的故事,只为纪念美国登顶珠峰50周年。异乡人对珠峰如此尊崇,让徐永清十分感慨。
事实上,2015年正值国家测绘局复测珠峰十周年。他意识到,过去在自己笔下的珠峰仍然限于科学研究的一般对象,严肃、单调。可珠峰是“活着”的,生命的历程从来不是单一的,而是多样的、立体的。
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为一座山峰写史作传!
徐永清决定从多种不同的视角,全面、系统地描写珠峰,写作前的准备工作千头万绪。一次偶然的发现,他从旧书网淘到了科学出版社1974年后陆续出版的一套整整八大本的《珠穆朗玛峰地区科学考察报告1966~1968》。
中科院西藏科学考察队历时3年对珠峰进行了地质、地理、气象、测绘和高山生理等多学科的综合科学考察,并且详尽总结了考察成果。他们在非常的年代里做出了非常的科研成果,让徐永清备受启发。
“可惜,这样的皇皇巨制几乎没有人了解和熟悉。”把《珠峰简史》进行到底,也是徐永清决定向前辈们致敬的方式。
写作的过程就像“滚雪球”
《珠峰简史》几乎与以往任何描写珠峰的作品都不同,它横跨科学与人文,涵盖了珠峰的地质演化、地理地貌、气候气象、测绘测量、生物活动,还有史诗传说、史迹遗存、族群人种、登山探险等。
徐永清坦言,尽管架构复杂、内容庞杂,写作的过程却并没有读者想象的困难。“因为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给自己定那么大的目标。”他说,“成稿的结果是像滚雪球一样滚出来的。”
对他而言,写作本身就是对珠峰再次一探究竟的旅程,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带着更多未知领域的问题,学习、发掘、再学习、再发掘。因此,《珠峰简史》就是作者一个个“出乎意料”的发现串联起来的。
珠穆朗玛峰的形成过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地质界的热门话题,现在已经明确,它是由印度板块与欧亚板块撞击升腾而成的,理论依据正是1968年法国地质学家提出的板块构造学说。
就在阅读文献的过程中,徐永清发现,早在1943年11月至1945年2月,正值盛年的中国地质学家黄汲清在重庆北碚的防空洞里完成的经典著作《中国主要地质构造单位》,就对新生代以来的造山运动做出了解释,称其为“喜马拉雅运动”,这正是与板块构造学说相类似的概念。
“在那个年代,中国科学家能对如此宏大的地质命题作出重要的论述太不容易了!”他希望,这段历史也能被国人知道。
测绘测量本是作者最熟悉的部分,他常说,人类认知珠峰的历史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一部测绘史。可是,关于珠峰的“处女测”,很多年来,被普遍认为是19世纪英属印度测量局完成的说法并不正确。实际上,珠峰始测可以追溯到300年前清朝康熙年间。
由于当时在华的传教士将欧洲的测绘技术传入国内,并且出于国内政治、军事对于测绘的需求,勤奋、好学的康熙亲自主持、策划了第一次遍及全国的大地测量,所使用的测量仪器大部分是利用西方技术制造的国产仪器。经过整整十年,一项重大“科学成果”诞生——《皇舆全览图》。这是一份全国性地图,也是中国人有史以来对珠峰的第一次测量和地图绘制。
2005年在珠峰的经历,让徐永清认识了一群夏尔巴人。他们在登珠峰这方面经验非常丰富,也多亏有了这些高山协作人员,才使得登顶有了最重要的保障。然而,这支崇拜高山的神秘族群究竟从哪儿来?他们的祖先是谁?
现今的夏尔巴人散居在尼泊尔、中国、印度和不丹等国边境,有史料记载,他们最早是在500年前从青藏高原东部迁移过来的。不过学者对于这个族群的准确来历有着不同的看法,一种观点认为其源于藏族,有的称其为党项羌一支,还有的说是西夏后裔。在书中,徐永清也试图去寻找一个答案。
真实而感性的故事
地理景观也可以像一个人那样被写成传记,这是地理科普写作中一个独特的类别,其中最被人称道的就是20世纪德国著名传记作家埃米尔·路德维希的《尼罗河传》。在路德维希笔下,这条世界上最长的河流有着跳动的脉搏、流淌的血液和燃烧的灵魂,它构成了一部充满生命激情的史诗作品。
这一类型的文本在国内非常少见,《珠峰简史》是国内作者第一次尝试讲述一座山峰的前世今生。对一位科普作者来说,除了科学的成分,如何把珠峰漫长的演变历史中真实、感性的故事生动地传达给读者,是最大的挑战。
巧合的是,徐永清在进入测绘测量领域之前,有着多年媒体工作经验。正是得益于记者时期的经历,培养了对文字的敏感以及对故事的挖掘能力。
比如,蓑羽鹤的故事就堪称壮美。
有人说,珠穆朗玛峰是鸟儿飞不过的高山,但是每年却有5万多只蓑羽鹤在那里进行着地球上最艰难的迁徙。
临近珠峰,漫天的蓑羽鹤开始不断上升飞翔。快接近峰顶时,忽然,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山峰上席卷而来,阻挡了它们的去路,蓑羽鹤只好原路返回。它们相拥在山腰稍作休憩,等待时机。这样的状况一直反复发生,可它们一直没有放弃。遗憾的是,鹤群中有四分之一的成员无法回到南方,它们有的被冻死,有的在飞翔中体力不支掉进雪山,还有的落入金雕的利爪……
比鸟类的迁徙更波澜壮阔的恐怕是人类征服珠峰的历史。
徐永清特别讲述了一位与西藏和珠峰爱恨交织、纠缠不清的人的故事,他就是1904年率领英军入侵西藏的军官弗朗西斯·荣赫鹏。荣赫鹏曾经组织了英国登山探险队对珠峰的三次历史性攀登,然而,这三次攻顶均告失败,后两次还分别损失了7名背夫和两名登山队员。
“直到今天,攀登珠峰仍是人类膜拜大自然最虔诚的神圣仪式,仍然是人类探索精神与冒险火花具有独创性的体现方式。因为,山仍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