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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鼎钧新书《江河旋律》:人生似江河奔流,悲欣皆为序曲

或许你曾听说过王鼎钧的“人生四部曲”,听他用“一代中国人的眼睛”历抗战艰苦,看两岸相隔,述人生悲苦;或许你也曾听过他自命“聆听哭声的捕蝶人”,在黑白人世捕捉华美幻影,写下《碎琉璃》《情人眼》《左心房漩涡》;或许你也曾听过他在黑夜回顾往昔,在人心不古中祈望时间与上帝,写下《活到老真好》《黑暗圣经》……

他的文字,气质与沈从文最相契合,辞工旨丰,慧美丰赡。他是文学的赤子,膜拜故乡,顶礼美善。他已是耄耋,对青年寄予厚望。所以,著名作家韩少功才说:

如果有青年要学写散文,我总是推荐中国台湾散文一哥王鼎钧。《那树》《脚印》《活到老,真好》等堪为传世经典,其积学静水深流,其性情山明水秀,其才华排山倒海雷霆万钧,可读得我一再目瞪口呆。

所以,与他并称华人散文双子星座的余光中才会说:

海外作家鼎盛,风格多般,其旅外尤久而创作不衰者,诗人首推杨牧,散文家首推王鼎钧。

这一本最新的王鼎钧自选集,集合了他心仪的名篇,也表达了他温柔的心绪。他说:大江东去,淘尽多少锦心绣口,我临江打捞,这些,希望能为您留下。

留下什么呢?留下“人生似江河奔流,悲欣皆为序曲”,留下“纵使人间失格,爱与美仍是智慧”,留下“我的心是磁铁,你的心是一块铁。有一天,你的心碎了,我把你的心一小块一小块吸过来,再重新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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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王鼎钧

给我更多的“人”看(本文选自王鼎钧新书《江河旋律》)

人啊人,人字只写两条腿。左看像门,右看像山,另有一说像倒置的漏斗,总之站得牢。人为万物之“零”,符号十分简单,人字只有两画,你看马牛羊鸡犬豕是多少画!门供出入,人分内外;山有阴阳,人感炎凉;漏斗倒置,天地否极,看谁来拨乱反正旋转乾坤。啊,人啊人。

这几天我一直看他们几个人的照片。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们!也许我的律师会说,你只是找到了他们的照片而已。我那以摄影师成名的朋友也许说,你只是找到了底片感光显影定影放大冲洗而已。我那写诗的朋友也许说,你只是见到一蝶,拾起一片花瓣而已。可是我要看,我更要看一生一世,悲欢离合,生老病死,穷通荣辱,看他化蝶飞来,成一瓣落花飘下。看他缩小面积,压去体积,滤尽过程,排除变化,成为案头掌上之永恒。

看他们又是一场粉墨锣鼓。看他们像看那场同乐晚会。看野地里竖起的柱子,看柱间连成横梁,铺上木板,看人在木板上捉弄世界。忽然眼前出现一个人,从未见过,完全陌生。没有谁戴这样的呢帽、眼镜,留这样的胡子,没有谁站得这样矜持,等他露齿一笑,那排牙使你恍然大悟,你马上把他的面貌纠正了:这星期不是轮到他当采买管伙食吗!你看又来一个人,老了,腰弯着,寿眉半白,眯着眼东看西看,皮肤够黑,脸上手上却还有那么清楚的黑斑。这个人?难猜。看他一时疏忽睁大了眼睛,那乌溜溜的黑眼珠朝台下一转,哈哈,这家伙去年跟我同班!那次看表演如同一个预言,今天我看这些照片,从眉宇里搜寻真身,于今仿佛犹昔。只是这一次他们永不卸妆,他们看我料亦如是!

看来看去,想来想去,翻来覆去,死来活去。四十年前的留不住,四十年后的挡不住。人啊人,人字还是照写,可是由瓶到酒都换了。人还是出出进进,上上下下,冷冷热热,颠颠倒倒。唉,可惜颠颠倒倒!小说家辛克来路易士六十大庆时,新闻记者请他发表生日感言,他说他心里有一个问题不明白,在六岁时就不明白,到了六十岁还不明白,什么问题呢?那就是:世界上为什么有穷人有富人?唉,我不是辛克来,我也有一个问题从六岁迷惑到六十岁,那是世界上为什么有好人有坏人?这问题你也不能解答。我们都有所不能,握住火把,握不住光;握住手,握不住情,不能扫起月色、揭下虹,不能将“酒窝”一饮而尽,我们都不能使兽变人。

但是据说人类可以带着兽的血统和兽的性格,隐隐约约有兽的长长短短。人类征服洪荒,把野兽逼向死角,自己扮演虎豹蛇蝎兔狐猪狗。人为万物之“伶”。袍笏不能保证文明,神话不能保证因果。十年一难,百年一劫,劫来了,所有的伟大都急速缩小,我们用两只手恭恭敬敬捧着的东西都掉下来被众人践踏成泥。平时都说槐花是吊死鬼的舌头,相诫不可从槐下走过,但饥馑之年大家抢着吃槐花,吃槐叶,吃槐树皮。有一种蜘蛛,出生以后就把自己的母亲吃掉。母獐相反,它如果闻见幼獐身上有陌生的气味,为了安全,就把自己的亲生儿女丢弃了。断腕灭亲也是空,贺兰山上的猎人还是可以捕獐为生,蜘蛛为了自己的发育连母亲也吃,到头来仍是一只蜘蛛,也没有长成老虎。

谁是虎而冠者?他们不是,我不是,料想你也不是。你说“我很累”,哪里是虎啸?你写的柳公权,“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昨夜还挂在我的客厅里。世上岂有莫愁湖,或有莫愁虎。你说“我很疲倦”,疲倦也是一种愁。你烦的是什么,忧的是什么,你遗忘了没有,升华了没有。李白的呻吟怎么到现在还袅袅不绝,该死的不朽。

当我处心积虑东寻西觅时,你没有一句话赞成,没有一句话帮助,你也不反对不禁止,只说“我很累”,这是你的风格。而我,我对言外之意充耳不闻,在你冷淡的眼神下兴高采烈,这是我的风格。历史是打碎了的瓷瓶,碎片由考古学家收拾,这扫地的工作么,你也懒得了。其实我也累,他们都很累。站在红漆漆过的大地上,迈一步怕留下脚印,扶一下怕留下的指纹,空气里充满了油漆未干的辛辣,喘口大气也难,那日子是会在肌肉里累积酸素的。大家都累了,像是童年时期的某种游戏一般,大家挤在一起,缠成一团,直到每个人用尽了力气,睡在地上瘫成一堆。这个游戏简直是今生今世漫长生涯的缩影。真奇怪,童年做过的某些事情,往往是以后重大遭际的象征。

我想我们都太累,都还没有恢复,完全恢复需要很长的时间。直到有一天,我们想到夸父,不累;想到吴刚,不累;想到季子挂剑,不累。直到有一天,看见小花的微笑,不累;想起提琴的弦绷得那样紧,不累;听见瀑布昼夜奔流,不累。直到有一天我们能尊重含羞草,同情鸵鸟,赞美出土的化石,包容所有的上帝。

上帝说过,聚有时,散有时。由散的时代到聚的时代漫长,有涯。把叶子吹离枝头的,是风,把叶子围拢在树根四周的,也是风。把花瓣从陌上冲走的,是水,把花瓣一个挨一个铺满湖面的,也是水。贫血的月,高血压的太阳,痴肥的山,生锈的城,俱往矣。不要讽刺生命,当心生命会反讽你。人啊人,我要看人,给我更多的人看,给我标准化的人,给我异化的人,给我可爱的人,可恨的人,以及爱恨难分、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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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旋律》

王鼎钧

人民文学出版社

责任编辑:袁思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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