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色:金瓶梅读“物”记》 扬之水 著 中华书局
《金瓶梅》自诞生之日起便毁誉参半,然而自清代张竹坡以来,对《金瓶梅》的关注逐渐转向叙事与人物的文本研究,到了当代更有像格非《雪隐鹭鸶》、田晓菲《秋水堂论金瓶梅》以世情切入,剥离往昔的偏见与误解。
作为中国文学史上首部文人独立创作的长篇小说,《金瓶梅》将“小说”二字拉下“神坛”,从以往专注旷古奇闻、怪力乱神转到日常吃穿用度、世态人情。如宗白华所说,在中国文化里,从最低层的物质器皿,穿过礼乐生活,直达天地境界。可见,日常生活乃是作为人的底色而存在,代表着物质的器皿、代表着精神的礼乐,最终都归到人的生存。扬之水先生所著《物色:金瓶梅读“物”记》正是打破了对文本的单一纵向解读,寄“情”于“物”,翻开西门大官人家的生活,盘点其日常使用的一器一物,从而呈现其生活范式与偏好品位。
翻翻西门大官人的“家底儿”,不仅有一众女眷,还有她们群芳争艳的诸多“利器”。暴发户西门庆挥金如土,此时“物色”二字不仅仅指器物成色,又合乎《文心雕龙》之中有“物色之动,心亦摇焉”,因此亦带上心水之人或物的双关意味。扬之水即从名物学角度在文本的字里行间考古发掘,援引文献并辅以史料、图像佐证,还原出一幅明代日常生活的真实场景,原本生活琐碎的衬托物——冠帽首饰、酒器茶具,开始喧宾夺主,登堂入室,显现出逼真的现场感。
小说中提到的“物”有时成了情节推波助澜的关键,比如簪钗作为爱情信物就成了牵引情感、运筹帷幄的中介。西门庆与孟玉楼幽会时赠予她金头银簪,潘金莲还因此而争风吃醋,之后孟玉楼与琴童私通,簪钗又辗转戴到了琴童头上。得宠、失宠都在一物之间得以呈现。
日常穿戴摆谱显阔即是其土豪生活的一瞥,书房也不例外,附庸风雅自不必谈。自古书房若闺房,不足为外人道。西门庆的书房从陈设到软装少不了雕绘纹饰、飘檐彩漆,又在不经意间走漏了自己庸俗的“家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