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世同堂》战争事件的时间叙事

《四世同堂》（完整版），老舍著，赵武平译补，东方出版中心2017年9月第一版，89.00元

 从“七七”事变北平沦陷开始，《四世同堂》即以战争事件的流动为时间顺序展开叙事情境。北平沦陷后直至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人民取得抗战胜利，这八年中的重大战争事件，都在作品中一一呈现。如果参照老舍其它小说的节奏，《四世同堂》在整体上仍然是一部节奏舒缓的小说。

《四世同堂》的“战争”叙事在《惶惑》的开头部分，便揭开了日军进城时的一段描写：“最爱和平的中国的最爱和平的北平，带着它的由历代的智慧与心血而建成的湖山，宫殿，坛社，寺宇，宅园，楼阁与九条彩龙的影壁，带着它的合抱的古柏，倒垂的翠柳，白玉石的桥梁，与四季的花草，带着它的最清脆的语言，温美的礼貌，诚实的交易，徐缓的脚步，与唱给宫廷听的歌剧……不为什么，不为什么，突然的被飞机与坦克强奸着它的天空与柏油路！”（老舍：《四世同堂·惶惑》，《老舍文集》第4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36页。）老舍没有正面描写敌人的坦克进城的实情，只是借着祁家兄弟俩（瑞宣与瑞全）的听觉，听到了敌人的“坦克车的声音更大了，空中与地上都在颤抖”，“街上的坦克，象几座铁矿崩炸了似的发狂的响着”。在飞机和坦克的攻击下，北平沦陷了，老舍为北平沦陷而哀伤，写下了这段抒情的文字。

从“七七”事变北平沦陷开始，《四世同堂》即以战争事件的流动为时间顺序展开叙事情境。北平沦陷后直至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人民取得抗战胜利，这八年中的重大战争事件，都在作品中一一呈现。按小说中的战争事件的先后顺序，笔者特意将每一事件标出具体时间，呈现如下战争事件的时间连线：“七七”事变（1937.7.7），北京陷落(1937.7.29)，淞沪抗战(1937.8.13），保定失守(1937.9.24)，太原陷落(1937.11.9)，上海失守(1937年11月12日，日本占领上海），南京陷落（1937.12.13），台儿庄大捷(1938.4.7)，广州陷落(1938.10.21)，武汉失守(1938.10.27)，汪精卫叛国（1939年5月31日，汪由上海去日本洽商成立伪政权事，6月8日，国民政府下令通缉汪精卫），长沙会战（笔者认为是指第一次长沙会战，1939.9）,欧洲大战（1939.9.1欧战爆发），珍珠港事件和太平洋战争爆发(1941.12.8)，美英对日本宣战(1941.12.8)，中国对德意与日本宣战(1941.12.9)，意大利投降(1943.9.8)，德国无条件投降(1945.5.8)，苏美英缔结《波茨坦协定》(1945.7.26)，美国在日本投下原子弹(1945.8.6)，日本无条件投降(1945.8.15，日本天皇裕仁广播投降诏书），中国人民取得抗日战争全面胜利（1945.9.2）（老舍在小说中呈现的全面抗战八年中的重大战争事件，按照时间先后一一呈现。每一事件括号内的具体时间，系笔者查阅历史文献标出来的，而非书中所示）。小说中这条清晰准确的时间连线，展现出北平沦陷的八年的历史，八年的风雨，八年的苦难，八年的抗争，八年的民族精神崛起，八年的抗日战争胜利，构成了一部中国人民抗日斗争的断代史。所以，近代以来的西方列强、日本帝国主义的入侵，国内的军阀混战，战争苦难、人民的抗争及其对和平的期盼，即成了老舍反思战争、追求和平思想的战争叙事主线，形成了《四世同堂》战争叙事的史诗性。

八年时间的战争叙事时距较长，使小说的整体叙事节奏呈现舒缓性的特点。具体的叙事节奏则呈现由缓到急，由急至缓，缓急交织，张驰有致，以缓收尾的形态。按照老舍自写的《四世同堂》的《预告》（老舍自写的《四世同堂》的《预告》，载1944年11月8日重庆《扫荡报》第4版《扫荡副刊》）言：“第一部：自七七至南京陷落——大家惶惑，不知所措；第二部：南京陷落后，珍珠港被炸以前——惶惑改为昏销沉，任敌人宰割；第三部：英美对日宣战后——敌人制造饥荒，四世同堂变成四世同亡”。第一部《惶惑》的时距是1937年7月7日至1937年12月13日。开头三章以平缓的节奏，像说书人慢慢道来似的，介绍了人们对时局的认识、对日本人的认识，描述了小羊圈胡同的居家情况：祁家、钱家、冠家、小杂院、大杂院。到第四章北平沦陷了，叙事节奏逐渐加快，重点写了瑞宣的家国心态，瑞全的抗战决心，钱默吟鼓动瑞全出走，冠晓荷、大赤包开始活动拟为日本人做事。北平陷落，全城人心中都有“一团苦闷的雾气”，“八一三”上海抗战的炮声打响了，从第十章淞沪抗战开始，到三十一章上海失守，叙事节奏加快，而其中在快节奏中，又以急中有缓，缓而又急、急缓结合的形态出现。第二部《偷生》一开始写常二爷进城买药受辱就呈现出叙事紧急之态，之后也是随着战事的流动，小羊圈胡同的人物生态、心态的变化，一起一伏，波澜起伏的向前发展。到了第三部《饥荒》叙事节奏更加快了，美英对日本宣战、中国对德意与日本宣战后，中日战场发生很大变化，尤其到美军打败日军后，抗战进入战略反攻阶段，德国无条件投降使日本人和汉奸们“乱了营”，到小说进入尾声，叙事节奏变缓，各种人物都有了他们各自的归宿。从总体上看，小说叙事节奏由缓到较快、由较快到快、由急变缓,是和战争的局势、人物思想的变化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这里所谓的缓急之分只是就这部小说内的部分与部分之间的叙事节奏的比较而言，如果参照老舍其它小说的节奏，《四世同堂》在整体上仍然是一部节奏舒缓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