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燕:讲台传承史学精神 对谈致敬前辈学者

□采访人:张倩(中国出版传媒商报记者)

■受访人:戴燕(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

戴燕,祖籍安徽芜湖市,生于合肥市。1978年初入读北京大学中文系古典文献专业,1982年初大学毕业,分配到中华书局从事古籍整理的编辑工作,现任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所编徐震堮著《玉台新咏校笺》等曾获“国家图书奖”古籍类奖项。

陟彼景山

《陟彼景山》戴燕主编/中华书局2017年1月版/36.00元

三国志

《〈三国志〉讲义》戴燕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年1月版/39.00元

陈寿对三国历史既有肯定也有反省

□《三国志》乃西晋著名史学家陈寿历十载艰辛完成的纪传体史学巨著,被史学界誉为与《史记》《汉书》《后汉书》比肩的“前四史”之一,从学术角度,您如何看待时人对这部史学著作的评价?

■“前四史”在正史里都很重要。当然《史记》是最重要的,它不但是开创性的历史著作,也常被视为文学典范,鲁迅说它是“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三国志》却从来没有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它与《汉书》《后汉书》同为断代史,可是《汉书》有记录汉代广阔社会面相的“十志”,《后汉书》有写得酣畅淋漓的“传赞”,这些它都没有,看起来又单薄,又没有什么特色。但是,如果说要了解三国的历史,《三国志》还是最重要的,因为它差不多是三国时人对于自己时代的记录,在传世的当时的文献里,没有比它保存更完整的。陈寿也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历史学者。我因为上课,有时候反复看,多少也能体会到古人对它“质直”和“善叙事”这两方面的评价。“质直”是说陈寿的记载老老实实、守规矩、不哗众取宠,“善叙事”却又是说他会讲故事、能吸引人、不呆板,史和文兼得,有这样的平衡能力,很难得。

□与司马迁作《史记》、班固作《汉书》不同的是,陈寿在编写三国史时要直面一个难以把控的难题:作为蜀国后裔,在编写魏、蜀、吴三国历史的过程中,如何融入自己的观察和体验,如何在故国与新朝、过去与现在之间,作出自己的评断。您认为陈寿在这方面做得如何?

■我在讲义中谈到这个问题,是因为《三国志》在后世引起争议最多的就是它的“正统”意识,很多人觉得陈寿是蜀人,为什么却以魏为正统,这说不过去。有人就骂他,也有人同情他。但是对于现代人来说,挺蜀还是挺魏已经没有意义。我觉得陈寿的处境和他的心情都相当复杂,他不是简单的认同魏或蜀,而是对魏蜀吴三国的历史,都有肯定,也有反省。虽然我不能判断他做得好不好,因为找不到第二个人和书来作比较,但是我们要知道第一,用魏、蜀、吴并列的方式来呈现三国史,这是前所未有的,第二,陈寿对三国的历史都有批评和反省,而这是有眼光的史家才能做到的。

□陈寿而立之年,蜀国发生了一场重大变故(魏灭蜀),有人猜测,这一变故在陈寿的心里产生过巨大影响,以至清代学者王鸣盛说:“计蜀亡之岁,寿年已三十有一,旧君故国之思,最为真切,具见篇中,可一一寻绎而得之”。您同意王的观点吗?

■我同意,过去也有人举过非常多例子,比如《蜀志》里面先主、后主的妻子都称“皇后”,这就很明显了。我在讲义里也提到两处写法,说明陈寿是既小心翼翼不犯忌讳,又实在心有不甘。蜀亡的时候他是成年人,又有学问,已经能就大事情做判断,后来在洛阳写《三国志》,面对历史,当然他是很理性的,不过他也有是非褒贬、有赞有弹,他对蜀的感情,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华佗传》是陈寿《三国志》的神来之笔

□在《〈三国志〉讲义》十个讲篇中,《魏志》的选篇占八讲,《蜀志》和《吴志》各占一讲,同样是各选一篇,在《吴志》的选篇中,您选择了《吴志·吴主传》开讲,但在《蜀志》中您并没有选《蜀志·先主传》(或《蜀志·后主传》),而是选了《蜀志·诸葛亮传》,能简单说明下如此选择的原因吗?

■原因很简单,孙权既是吴国的奠基人,他活得也很长,选他的传,便可以贯穿吴国历史的大半,前前后后照应的面比较宽。刘备虽然也是蜀国奠基者,可惜他活得短,选他的传,不足以展示蜀的历史全貌。刘禅呢,又似乎存在感弱一点,他的传写得真是简略,完全被诸葛亮盖过,所以最后决定选诸葛亮。以诸葛亮在当时及后世的名声,也值得讲一讲。

□《魏志》中的《方技传》可谓陈寿在史书中的首创,您认为他为什么要为“无奈小虫何”的华佗作传并将其载入史册?

■陈寿写华佗,我以为这是《三国志》的神来之笔,至于为什么写,不好妄加揣测。我想过去也应该有医生,只是没有被这么正式地记录下来,这说明陈寿确有他了不起的地方。而华佗有名,可能与他为曹操治病、又被曹操杀害有关,华佗还有两个弟子吴普、樊阿,传他的医术和“五禽戏”,后来也都有名,这才让陈寿能够了解到华佗的身世,并且看到他的一些医案。

□书中第八讲“征帆一片绕蓬壶”选讲的是《魏志·东夷·倭传》,讲述的是魏国与乌丸、鲜卑、东夷等周边民族、国家的交流和联系,这算是中华历史上“国际交流”的开篇吗?

■《魏志》最后一篇写的是乌丸、鲜卑,还有“东夷”。乌丸、鲜卑在当时魏的北边,据说他们曾经被匈奴挤到内蒙古的乌丸山、鲜卑山一带,汉末三国时,才在当时中国北部边境活跃起来,与汉魏王朝时战时和。“东夷”中,我选的是倭人传也就是写日本的一篇,当时到日本,必须要经过朝鲜半岛,这样就顺带着也讲了一点高句丽和三韩。这确是东亚关系史上最早的一页。这里面,高句丽与汉魏王朝的关系最深,也最复杂。倭比较远,互相认知不多,还很友好。

向前辈学者致敬

□《陟彼景山》的访谈对象,从其治学领域看,大部分偏文史,即便是搞文学研究的,也都是专治文学史的;从所属地域来看,半数以上都是跟复旦大学有渊源的,这除了跟您自己的学术研究方向有关外,是不是跟您的工作地也有关系?

■做访问不是我的主业,当然也得不到什么硬件支持,只能够“就地取材”,因此就有很大的局限。可是也有好处,就是对于这些受访者,我能够有一些超出耳闻之外的了解。现在看全书,确实复旦的学者偏多,学术本来是“天下之公器”,哪个地方、什么单位都不重要。

□“陟彼景山”源自宋人怀念其殷商先人时唱的一首乐歌,原意指采集上好的材料建宗庙,您将其用作书名,作何解读?

■我做这些访问,一方面是为了向前辈学者致敬,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够记录下20到21世纪学术史的一个侧面。

□对于初学者,如果要了解三国历史,应该读哪些作品?

■我曾经推荐给学生的是罗贯中的《三国志演义》、吕思勉的《三国史话》、何兹全的《三国史》、马植杰的《三国史》,现在还应该加上日本学者金文京的《三国志的世界》。

责任编辑:陈丽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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