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亮:对苦难的包容,才是人生的江河

《北鸢》是葛亮书写近代历史、家国兴亡的南北书之北篇,历时七年,起笔于民国商贾世家子弟卢文笙的成长,收束于上世纪中叶,在众人命运沉浮背后,是波诡云谲的民国动荡史。

■受访人:葛亮(作家)

□采访人:夜雨(中国出版传媒商报记者)

葛亮,原籍南京,现居香港,任教于高校。香港大学中文系博士。作品出版于两岸三地,著有小说《北鸢》《朱雀》等。

提及作家葛亮,他的家学免不了被八卦一番。祖父是艺术史学者葛康瑜,太舅公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领袖陈独秀,表叔公为中国“原子弹之父”邓稼先。这个赫赫有名的家族,为葛亮的写作赋予了一种独特的创作灵感。

《北鸢》的缘起,也与家族有关。出版祖父遗作的编辑希望葛亮从家人的角度写他祖父的过往,在反复思量之后,他选择了小说这样一种更有温度的表达方式。《北鸢》以民国为背景,以家族故事为引,书写军阀、名伶、知识分子、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内容上至史政经地、城镇样貌,下至烹调书画,诗词歌赋,上百位民国人物出没于此,包罗万象,可谓一幅民国的《清明上河图》。葛亮更以鸢做比,人生一线,恰似风筝,尤在动乱兴衰的民国年代,命运漂浮无着,如何又能找到内心信仰,与时代和解?

谈人生:和时代达成和解

□《北鸢》中的主人公卢文笙的原型是你的祖父,非虚构的历史素材在小说中取舍的标准是什么?

■虚构和非虚构的关系,和我创作小说的初衷有关。起初我希望从非虚构的角度去勾勒祖父这些人物以及从中折射出来他们在当时所处的时代,所以做了几年的案头工夫。但最终,我觉得勾勒那个时代更需要有一个在场者和见证人的角度,我就想到我的外公。他在幼年到少年时期,经历了家族由盛至衰的过程,却以包容和平和的心态去面对周遭的世事。

我的祖父一生中有一个很决绝的信念,那就是和政治保持距离。但文笙以更加开放,更加包容的心态去看待世界。哪怕有大起大落,他都觉得自己可以和世界达成某种共识。他类似《老残游记》里的老残,他看到了别人的热闹,但冷静温和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也是我选择文笙作为小说里的主线人物的原因。

□书中的主人公文笙非常喜欢放风筝,风筝意指顺势而为,此外,它作为书名还有什么别的寓意?

■曹雪芹以《红楼梦》立世,但他还有一本散佚于民间的著作叫《南鹞北鸢考工志》。曹雪芹说风筝“比之书画无其雅,方之器物无其用,业此者岁闲太半”。风筝在文化上被边缘化,曹公的这本书也并不为人所知,这些恰恰也是我在这本小说中想表达的:历史的真精神是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这本书的宣传语是“再谦卑的骨头里也流淌着江河”,这个结论是对过去而言,还是亦适用于现在?

■在小说里,“谦卑”可能更多地指向了文笙这样一个角色。他少年时经历了家族的繁华到凋零,在这种起落之下,他形成了自己的人生观。因此,他造就了与时代和解的能力,包括对他人、甚至对于苦难的包容感。小说的跨度从19世纪20年代到1947年,历经中国近代史许多大震荡,但文笙始终坚守以退为进,当苦难来临的时候,人就会慢慢化解苦难。这就是包容感,这就是人生的江河所在。

谈写作:传统的变与不变

□《北鸢》的叙事风格和语言美感自成一派,很有民国范,你是如何寻找到这种语感的?

■我对语言是有考量的,我希望找到和民国那个时代的在场感相匹配的语言。在摸索过程中,可能还是得益于年少时我的父辈对我的一些引导和培养,因为我少年时看了不少笔记体的小说,譬如《阅微草堂笔记》,它可能也建构了我对语言的审美和语感。写的过程中也看了民国时期的一些小说,这些小说体现出来的语感,对我是一种启发。

□这部小说被誉为“新古典主义小说定音之作”,你眼中的新古典主义是什么,除了语言,还应该有哪些特点?

■除了从审美的层面去把握,比如从文字的角度,对历史的还原来看;还要看如何把历史的题材放在当下的现代的语境里进行检验。作家沈从文在写《长河》的时候,提到一个和新古典主义相关的概念,即时代的长与变,在任何一个时代,传统必然会遭受一系列的流洗、冲击、凋零、重塑,这就是变的那一段。新古典主义就是把这种传统精神,在当下重新处理、消化重现。

责任编辑:陈丽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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