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洪雷:创作《大写西域》缘于一次强烈的刺激

按照常理,解析这部作品的任务,属于评论家。如果这一任务交给作者去完成,显然是十分艰难的。但我愿意试一试,我希望读者们能容忍我的冒险。

我之所以写《大写西域》,是因为受到了一件事的强烈刺激。大清末年和民国时期,中国在西域考古研究上落后于日本,尚可理解。但在2003年,日本龙谷大学举办了“丝绸之路与现代科技——庆祝日本西域文化研究会成立50周年国际学术讨论会”,世界上60多名西域文化研究学者会聚日本京都,部分中国学者提交了论文并参加了研讨。也就是说,西域的母体中国只是一个参与者,而非主办者。据我了解,这次会议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纪念日本大谷探险队成立100周年,因为龙谷大学的创办者正是大谷光瑞所在的日本佛教西本愿寺。而且,大谷探险队从新疆盗取的9000多件文物,收藏在龙谷大学图书馆。

也许有人会说,因为地球上任何的文明成果都是属于全人类的,外国人可以研究中华文明,中国人也可以研究西方文化。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不是一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对于他国学者与中国学者一起进行西域文化乃至敦煌学的研究,我并不持排斥的态度。问题是,作为经济总量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作为人口数量高居世界第一、学者绝对数也同样巨大的中国,没有任何理由在西域文化研究上落在外国学者后面。在我们国家提出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倡议之后,我已经不是受刺激这么简单了。

这部书取名《大写西域》,应该包含着三层意思。第一,大写不是工笔,尽管全书达到了70余万字,但我并未在一些细枝末节上纠缠,而是把西域摆到更广阔的世界舞台上、更浩瀚的时间长河中,阐释西域文明对世界文明的独特贡献。第二,大写不是戏说,是用一种严肃的治史态度来写,是带着一种重现西域历史本质真实的责任来写。第三,大写是因为它太重要,但又往往被忽略。在中国史书中,西域着笔甚少,常常被一笔带过。在《史记》130卷中,西域只占一卷,不到整部书的1/100,还是因为汉武帝为了得到宝马远征大宛,司马迁不得不写。《三国志》连“西域传”也没有单列。因为在传统史学家眼里,那是边缘,是塞外,是蛮荒之地。但他们错了,那里有中国1/6的国土面积,从汉代以来就是中国的神圣土地,是中国黄河文明、东夷文明之外的又一大文明——西域混血文明诞生的地方,是世界四大文明的交汇之地,有三条陆上丝绸之路穿过这里,是人类文明史上最为著名的通道,是丝绸之路经济带中最活跃的区域,也是英国史学家汤因比最想栖居的地方。任何忽视西域的历史书写,都是不可原谅的。

西域地广人稀,绿洲处处,是多元文明在沟通中落脚、在并立中会通、在呼应中共荣的最佳平台。它就像是一座跨越寒带、温带与热带的硕大森林,所有的蘑菇、大树、昆虫、野兽都可以在其中茁壮生长,只要你有哪怕一丝生命力。秦代之前,白种人东进占了上风;汉代之后,黄种人西进成为主流。可以说,西域是游牧民族集体迁徙的天堂,世界各色人种的荟萃之地。难怪这里会成为世界四大文明交汇之地,难怪这里会诞生出语言各异、人种各异的西域48国,难怪这里会产生那么多令人遐想的美丽传说。

如今的西域,像一个精致的梦,只对向往者、心仪者、冒险者开放心灵。我曾三次前往新疆,每一次跋涉在大漠风沙、苍山白水、残阳废墟、西风古道之间,轻抚着西域古国苍老胴体上的皱纹与伤疤,沐浴着沙埋古城的苍凉与雄奇,对视着饱满的大漠、温顺的长河、高旷的蓝天,我的视野都会高远一分,心胸都会宽阔一分,思绪都会绵长一分。这是一个能赋予你浩然正气、蓬勃朝气、昂扬锐气的地方。每一次来,都会洗去浮躁与铅华、狭隘与萎靡;每一次来,都会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每一次来,都是心灵与人生的洗礼。

我在用脚丈量新疆的同时,更在用心感悟新疆,并开始用笔与键盘走进新疆,走进新疆那幽深、神秘、壮阔的历史隧道,一走就是6年。有人说,人类文明史上有三次里程碑式的革命,第一次是火的出现,人类超越了动物;第二次是农耕的诞生,人类超越了野蛮;第三次是写作的出现,人类超越了自己。用生命写作,一直是我超值的梦想和不懈的追求。多数人在种植庄稼,营造着其乐融融的家庭生活;我却在种植文字,营造着无穷无尽的寂寞。心累倒也罢了,身体的超负荷运转居然使我患上了耳鸣的顽疾。朋友们说:“你简直是在自虐!”

我所写的,我已经写成的,或者我正在写的,无论写得怎样,请读者对我书中出现的有关方位、距离、人口的表述宽容些,鉴于古代游牧民族来去自由,许多古代城镇不断迁建,各个朝代的计量单位又变来变去,就连历史典籍、地图册和权威词典都一再出现自相矛盾的地方,作为一个才疏学浅的人,我又能怎样呢?

尽管如此,它仍是目前中外出版物中首部全面讲述西域48国演进史的书,是首部标示出古西域南河的书,是首个提出中华西域混血文明的书,也是用新视角讲述陆上丝绸之路故事的书。因此,拙作一面世,就被中国图书评论学会评为2016年1月至2月“中国好书”榜首图书,我深感欣慰。

如今回顾整个创作过程,我发现自己始终在思考三个问题:为什么西域成为世界四大文明的汇聚之地?为什么那么多辉煌灿烂的古城被黄沙无情地湮没了?为什么新疆依旧如此绚丽多姿?我希望读者能在掩卷时喃喃自语:我从未读过这样的书。

(作者系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副主席,专门研究西域历史文化,已出版《另一半中国史》《另一种文明》等著作。)

责任编辑:陈丽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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