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佬》 黑色皮肤穿透了偏见的黑夜

  • 发布日期:2018-03-06 作者:鹿鸣之什新闻来源: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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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佬》

作者:奇玛曼达·恩戈兹·阿迪契

译者:张芸

版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8年1月

在这部最新的小说中,阿迪契讲述了伊菲麦露和奥宾仔这对情侣的不同命运,无论在美国、尼日利亚还是英国,身份都是他们无法挣脱的符号。

奇玛曼达·恩戈兹·阿迪契提醒西方读者,非洲不再是刚果河深处的疯狂、巫医的面具,非洲同样处在全球化的巨网之中。西方有的,非洲也在模仿着有,这样的“拟真”让向往西方的他们狂热、困惑和焦虑。她的小说集《绕颈之物》中文版封底上印着《纽约时报》的评论“阿迪契描述的尼日利亚不像我们在电视或报纸头条上所看到的那样,她的故事与国家内战、政府腐败或致命的疾病毫无关系”。为什么非洲题材的小说一定要与它们有关?阿迪契的尼日利亚前辈沃莱·索因卡鲜明表现出黑非洲文化传统中的非理性因素,钦努阿·阿契贝专注于后殖民时期非洲的混乱与腐败,前辈作家为非洲文学找到它独属的特色,但这种特色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为原始的、非理性的刻板印象,成为西方视野中的“他者”。

阿迪契 带领非洲摆脱西方视野

面向西方世界写作的阿迪契要面对这样的问题:是迎合西方语境,还是直笔真实境况?她的处女作《紫木槿》讲述一个尼日利亚中产阶级家庭在上世纪90年代内战的遭遇,《半轮黄日》则回溯60年代的内战历史。《半轮黄日》被誉为师承了《瓦解》与《大河湾》的经典——有趣的是,《美国佬》里也提到这两本书,在书中,美国朋友说着“《大河湾》使我真正理解现代非洲是怎么运作的”,伊菲麦露则轻嗤“一个破碎的自我写照,为没有出生在欧洲、成为他心目中因其创造力而高人一等的种族中的一员,感到如此受伤、如此卑微,以致把她臆想的个人的不足转变成对非洲厌烦的鄙视”——很明显,阿迪契拒绝让尼日利亚成为新闻报道中的文学化符码,不写呼喊口号的政治小说,重要的是解决战争带来人伦关系的破裂与重塑,以及女性如何找回自己的位置,从“拟真”走向真实的自我。阿迪契的小说不玩花招,不炫技艺,细节似水流过,情节是照出现实的镜子。

后战争年代的尼日利亚是机会蓬勃的、混乱与狂躁并存的新世界,价值观颠覆,人伦关系重组,烈火烹油般热闹。中产阶级纷纷追逐想象的西方,以为国际学校、英语教学、与白人合作,乃至踏入西方土地,就能获得真正的“西方感”。殊不知这也是置于“他者”的误解。只不过并非刻板偏见,而是刻板艳羡。当拟真碰到真实,就会支离破碎,因为他们心中没有笃定的价值体系。小说集《绕颈之物》可以看作《美国佬》的序曲,书写美国的尼日利亚移民女性卡在故土与新世界的失语和尴尬之中。故土的传统扼住她们走向自由的脖颈,新世界又因黑色的皮肤挡住她们的未来。《美国佬》则是对《绕颈之物》的深化和希望,让失语的女性发声,让进退无措的女性行动,找到真实的自我。《美国佬》也写出一代尼日利亚中产阶级的焦虑与惶惑,他们身份的暧昧与矛盾,以及社会、种族、文化和个人困境下的鸿沟,灼灼照出的分明是中国的倒影。

伊菲麦露 对美国“漂白梦”的拒绝

小说中,女主人公伊菲麦露和奥宾仔在拉各斯相遇并相爱,他们都向往美国的新生活。乌茱姑姑早年是将军的情人,享受荣华富贵并为将军生下儿子戴克。将军因政变死亡,姑姑带着戴克移民美国。伊菲麦露申请到美国读大学,她的父亲却无法负担留学费用,伊菲麦露只得投靠乌茱姑姑打零工为生。奥宾仔无法来美,伊菲麦露的学业又遇到困难,她只得放弃爱情。伊菲麦露在当保姆的白人少妇金柏莉家里认识了金柏莉的表弟、富二代柯特。后来她又交往了耶鲁讲师,严谨的非裔美国人布莱恩,在布莱恩的帮助下申请到普林斯顿研究员的职位。伊菲麦露开设了博客“种族节,或一个非美国黑人观察美国黑人(那些从前被叫做黑佬的人)的种种心得”,成为知名种族议题博主。但是她始终遭遇白人社会的玻璃天花板,就如同考取医师执照的乌茱姑姑被患者认为“不专业”非要白人医师诊治。得知了奥宾仔的消息,她决定回国。奥宾仔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因为9·11事件,只好与母亲趁着访学的机会非法滞留英国,用假身份打工,最后被遣返。回国后,奥宾仔与富家女柯希结婚,靠着特权阶层的资源又恢复了中产地位,但他的内心始终游离,“想用针把这一切戳破,放掉所有的气,获得自由”。英语教授的儿子在英国饱受尊严的践踏(还有发达老乡的刺激),回国后急切渴望找补,哪怕没有爱情也愿意接受带着资源的妻子,奥宾仔可比伊菲麦露软弱得多。

尼日利亚不少地方和中国简直太像。中产阶级们探讨将孩子送进国际学校,因为本土学校太糟糕。特权阶级和官员勾结,获得第一手资源赚得大钱。年轻姑娘乐于当“小三”因为能获得财富。小说把握住了尼日利亚狂躁的乐观,到处都是机会,到处都是金钱,只要有人脉,就能跻身富人阶层,然后顺理成章移民西方,成功“漂白”。矛盾在于,他们急切渴望实现心理上的“白化”,但是在白人社会眼里,他们的黑肤色始终是一面墙,是黑夜,让他们只是“黑人”符码。“拟真”的想象不再管用,种族隔离墙冷冷存在。金柏莉言及黑人必称“美丽”,把文化视作专属有色人种的陌生多彩的宝藏,一个始终必须能与“富饶”挂钩的词。白人教工一字一句地说着英语(不知伊菲麦露也会),这些过分小心的平等话语其实是隐而不发的歧视。

伊菲麦露回国后,发现自己被不自觉地归类成已然漂白的“美国佬”,美国代表了繁荣、发达、文明和先进,那些尼日利亚的海归也这样认为,他们抱团结社,回味着西方的美好。但她依然坚持独立思考的路线,继续写博客,写犀利的采访报道,而不是迎合中产阶级趣味去写虚空无物的东西。

伊菲麦露是一个理性的旁观者,她的博客可以看作阿迪契的自况。伊菲麦露笃定自己想要的,行动力超强,柯特爱上了当保姆、有独立思想的她,这就比《绕颈之物》里卡玛拉到美国家庭做保姆,本以为自己的价值受到女主人的肯定,结果发现只是自我的幻觉更进一步。在阿迪契的另一篇作品《婚事》中,妻子嫁给没有爱的美国丈夫,原本以为来到新大陆开启新生活,却发现只有冷漠和暴力。丈夫冷酷地纠正她对事物的称呼,这是自我身份被丢弃的隐喻。而伊菲麦露在美国感受到事物的重新定义:只有到美国,才发现黑色皮肤不止是黑色。黑人之间也有隔阂,非洲人参加非洲学生会,非裔美国人参加黑人学生联合会,非洲黑人和美国黑人之间也有误解。心目中的拟真碰上了冰冷的真实,她没有选择封闭和自怨自艾,而是主动揭露出种族境况的真实。不再假装美国口音,并且为天生的卷发快乐,她对美国社会的观察幽默犀利——“许多美国黑人自豪地声称他们有部分印第安血统,意思是,谢天谢地我们不是百分百的黑人。意思是,他们没有太黑”“究竟我们为什么非要提到种族不可?我们就不能全是一样的人类吗?那恰恰正是白人的特权所在,你可以讲那番话,对你而言,种族并不实际存在,因为那从来不是一个障碍,黑人没有那个选择”等等。

奥宾仔 对女性独立的内在欣赏

在短篇小说《赝品》中,阿迪契描写了一个呆在美国任劳任怨的妻子苦苦等待国内出轨的丈夫回心转意,而《美国佬》中奥宾仔的美丽妻子柯希也同样如此,这是和伊菲麦露对照的暗线。

柯希是那种一切以丈夫为纲的妻子,她生下女儿的第一时间就向奥宾仔道歉没生儿子。奥宾仔直说爱情不再,希望离婚,柯希却还死守着中产阶级的婚姻秩序苦苦挽留,但奥宾仔就是不喜欢妻子太过完美的虚假。其实是,再漂亮的柯希仍是依赖男性的美丽花瓶,思想独立的伊菲麦露,哪怕顶着爆炸蜷曲的头发,依然散发出智慧的熠熠光芒。这才是奥宾仔无力继续婚姻,对伊菲麦露爱意重燃的根本原因。

伊菲麦露和奥宾仔的爱情是变易身份下一种“不变”的对照,是情节设置的必然。伊菲麦露主动离开了许诺她美国的前男友们,回国重新开启爱情。伊菲麦露行动力果决,思想独立,比《绕颈之物》的女性进步得多,这也是阿迪契希望女性应该成为的样子。不依附于男性,思想独立,经济独立,勇敢面对现实,理性又乐观。

阿迪契不是非裔美国人,也不是从小移民美国的尼日利亚人,她得以成熟地审视故土与美国的罅隙,揭露出漂浮其间的矛盾。阿迪契是一个鲜明的女权主义者,她在TED的演讲《女性的权利》引发热烈反响。《绕颈之物》中为了获得身份嫁给美国丈夫的妻子(《婚事》)完结在走还是留的矛盾中,《美国佬》将阿迪契的女权主张更进一步,让伊菲麦露果断顺应自己的意志,争取自己的权利,自由选择来去。意志就是成功,伊菲麦露是那类掌握自己命运的女性,勇敢地突破偏见的黑夜,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未来。

责任编辑:陈丽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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