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先生（1900—1986），字了一，广西博白人。我国著名语言学家，为我国的语言学事业作出了重大贡献。1986年5月3日王先生离世，到今年5月3日，已经三十年。写这篇短文就是要表达我对先生的深切怀念。
在北京大学中文系读书期间，我有幸听过先生的两门课——一门是古代汉语，一门是中国语言学史——亲身领略了大专家的风采。参加工作以后，虽不时研读先生的著作，屡有获益，但资质驽钝，未窥堂奥。今后，在我有生之年，还要努力学习先生的崇高品质和渊博学识。
1954年秋，王先生奉调由广州中山大学到北京大学任教。多年后王力先生的夫人夏蔚霞师母回忆那时的情景说：“到京的第三天，我们的行李还没打开，全家还暂住在招待所，他却已踏上北京大学的讲台，开讲‘汉语史’新课了。”汉语史是一门新课，在王先生之前还没有人讲过。这门课涉及的问题极为广泛，而可资借鉴的完整资料很少。王先生一边备课写讲义，一边上课讲授，其辛苦可想而知。
开课两年后，他对自己编写的讲义评价说：“我在北京大学讲授汉语史虽然已经两年，但是第二年差不多等于另起炉灶，实际上这一本稿子是用一年的时间写成的（每册是用半年的时间写成的）。在这种筚路蓝缕的情况下，要写一部像样的汉语史，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和集体的力量。像我这样写法，真是如蚊负山，太不量力了。”为满足社会各界读者的需求，后来王先生同意把讲义公开出版，这就是1957年至1958年由科学出版社出版的《汉语史稿》。该书分上中下三册，分别阐述了汉语语音、语法、词汇的发展。
《汉语史稿》是汉语史学科的奠基作，一直到今天仍有重要参考价值。可是王先生对它并不十分满意，总希望有机会加以修订，使它更加完善。
到20世纪80年代，王先生写成《同源字典》后，着手修订《汉语史稿》的巨大工程。自1977年到1980年，王先生写成了《汉语语音史》，说是对《汉语史稿》语音部分的修订，可是变动很大，实际是重写。
《汉语史稿》的语音部分根据《广韵》上考古音、下推今音，这样写没有什么不妥，反映了汉语语音发展的基本面貌。可是，《汉语语音史》却建立了新的更科学的体系。它把自先秦到现代两千多年来汉语语音的发展分为九个时期。根据诗文用韵、唐宋反切和有代表性的韵书、韵图建立了各个时期的语音系统，比《汉语史稿》材料更丰富，内容更充实，更富有开创性。书中提出语音发展的四种主要方式，就是：无变化，渐移，分化，合流，并对这四种方式作了解释。1985年5月，《汉语语音史》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
王先生修订《汉语语法史》是在1982年2月至1983年4月。修订的内容是增写了第八章动词（下）、第十七章能愿式的发展、第十八章连动式的发展，对其他各章也有所充实。例如，把“单位词的发展”扩充为“称数法单位词”；在称数法部分指出“序数，在上古时代不用‘第’字。月的序数如‘二月’、‘八月’、‘十二月’等，至今不用‘第’字。”“排行第一的‘一’，通常说成‘大’。例如：宿业师山房期丁大不至（孟浩然诗题）。”这些补充都富有启发。《汉语语法史》1989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这时王先生已经谢世，未得亲见。
1983年9月至1984年4月，王先生修订了《汉语词汇史》；增写了第二章同源字和第三章滋生词，将原来的《汉语悠久光荣的历史》扩展为《汉语对日语的影响》《汉语对朝鲜语的影响》《汉语对越南语的影响》三章，其他章节也有不少充实和修改。同源字和滋生词是王先生晚年的学术成果。王先生指出：“同源字，指同一来源的字。”“同源字必须是语音相同或相近，同时意义相同或相近。如果意义相同或相近，然而语音距离很远，那只是同义词。”“所谓滋生词（又叫派生词），是指来源于另一个词的词。汉语的滋生词和西洋语言的滋生词不同。”这些意见都十分宝贵，值得珍视。《汉语词汇史》1990年收入山东教育出版社出版的《王力文集》第十卷，1993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单行本。这两种版本王先生都未得亲见。
《汉语史稿》和王先生晚年修订出版的《汉语语音史》《汉语语法史》《汉语词汇史》，汇集了王先生对汉语史研究的重要成果，都是语言学著作中的瑰宝，值得世代传承。王先生对《汉语史稿》的修订，可以和冯友兰先生晚年修订《中国哲学史新编》的动人情景相媲美。老一辈学者的崇高品质和精益求精的精神给我们树立了榜样，永远值得我们学习并发扬光大。
（作者为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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