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还是不生”，不只是这个问题

《生育对话录》  宋涵   三联书店

四百多年前，英国剧作家莎士比亚借助王子哈姆雷特之口，为全世界的人们留下了一句“to be or not to be”（生存还是毁灭）；四百多年后，中国的知识女性们仿造了句式“生还是不生”，表达出的是她们在全社会“催生”的大语境下的困惑。当“丁克”成为一种时尚，当“要不要生儿育女”成为悬挂在现代女性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或许每一位正处在“最佳育龄期”的女性都应该读一读《生育对话录》，看看在与16位平凡女子的对话中，能不能找到心灵上的共鸣。

《生育对话录》讲述了女性面临生孩子前遇到的心理状态，包括知识女性对在生育责任和自我价值之间能否取得“两全”的担忧。毋庸置疑，作为生命的创始人，女性在人类繁衍发展中的作用不可替代，但成为“母亲”需要耗尽一位女性一生最美好灿烂的时光，在一个快消品满溢的时代，是否仍旧值得用自己逐渐老去的容颜换回另一个小生命的活力？是否仍旧值得用自己每天的日夜操劳去呵护他/她的平安成长？这个问题悬在作者的心中，也浮在当下知识女性的眼角眉梢。

这是一本专门探讨“为什么要生孩子”的书，给出的答案却不同于以往那些“女人的身体构造就是生孩子用的，这是权利也是义务”、“周围结婚的人都在生孩子”、“不生孩子，双方父母都不会答应”、“女人要生了孩子人生才完整”等老生常谈。整本书采用“谈话录”式的对话方式，除去与张爱玲的思想对话，其他人物大多都是生活在作者身边的普通女性。她们的普通，反倒让“结婚生子”的疑虑和勇气更加具有可参考性。

“生还是不生”，表面上看起来是女性对生育行为的一种拒绝。来自国家民政局数据显示，中国单身男女人数已近2亿，超过5800万人一个人生活，伴随着大龄未婚族、不婚族、丁克族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每个人身边，女性的生育率也随之持续走低。书中也搜集到了女性拒绝生育的多重原因：个人的乐趣和成就感不需要子女来实现、拒绝以“养老”为目的功利地生育孩子、夫妻关系的融洽不需要用孩子来见证、带孩子是一件耗时耗力的“操心活”……当“生与不生”被外界吵得纷纷攘攘时，女性的心中也在波澜起伏：“生孩子，因为生活空虚，怕自己老了病了，无人托付；不生孩子，因为我怕生活发生不受控制的变化。怕我不喜欢那个孩子，怕这个孩子为我吃苦”。

与封建时代的女性以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为生活重心不同，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女性大多生于呼吁男女平等的社会环境中。伴随着她们的婚姻观、爱情观同步成长起来的，是她们的个体意识，追求平等，渴望自我价值的实现。不仅仅是女性开始对独立自主的理想状态有了追求，教育的启发作用也使得她们逐渐意识到生育孩子如同雕塑作品，本身就是风险投资。家长作为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对于这件作品本身承担着50%雕坏、雕残的风险。特别是在“丧偶式家庭”悲剧频现的当下，做好一个合格的母亲，更是难上加难。对培育新生命的恐惧和生命无法承受之重的责任感，让现代社会中既要做职场精英又要做家庭贤妻的女性分身乏术，不得不对人类的历史任务望而却步。

全书分为三个部分，从“为什么要生孩子”的质疑到“修成为一个‘人’”，再到最终的“初为人母”，逻辑清晰地写出一个女人史诗般的思想进化过程。比起对“直男癌”式的强烈反感，不难看出女性并没有强烈地排斥生育本身，相反，她们追寻的是“生育动力”。

作者宋涵是一个女性主义的拥护者，时刻关注着家庭与婚姻的万象。在此之前，她在《如何接纳不完美的父母》一文中说过“我们无法选择父母，也无法选择子女，却又偏偏对他们抱有最天真最甜美的期待”。对于正在育龄期的女性来说，她们大多经历了一个被父母寄予厚望的阶段。与同龄的男孩子一样站在学业的起跑线上，一样承担家族的希望，一样面临社会的激烈竞争，很多女性从小被期待成了家庭的顶梁柱，小女儿情怀只是出现在书本里，现实迫使她们把自己活成无坚不摧的女战士。著名的女性主义者波伏娃说过，“一个人不是生下来就是女人，她是变成女人的”，习惯了做冷静果断的职场女强人，如何再去捡回骨子里的柔软？从做女人到人母，最重要的一个转变是要将“获得爱”变为“付出爱”，学会去牺牲和付出，承担和包容。但是这堂爱的教育课，整个社会仍旧任重而道远。

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说过“人们将女人关闭在厨房里或者闺房内，却惊奇于她的视野有限；人们折断了她的翅膀，却哀叹她不会飞翔。但愿人们给她开放未来，她就再也不会被迫待在目前。”现代社会毕竟还是进步的，女性终于可以徘徊在“生还是不生”之间，生有生的欢喜，不生也有不生的自由。生还是不生，并不是问题的本身，它背后是当代女性的成长道路，是不再做“生育机器”的宣言；对于整个社会来说，与其给女性“催婚催生”的层层压力，不如真正去营造出尊重女性、呵护女性的氛围，唤醒似水般的温柔。生命的延续，需要的是所有人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