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画师——一本书的水晶珠链

书名：《英国插画师》 作者：崔莹 出版：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时间：2016年11月

小时候村子里书太少，除了课本，我的阅读历史就是小人书。蹲在集市上的小人书摊，一本本看《瓦岗寨》、《杨家将》、《薛刚反唐》、《岳飞传》、《岳云》、《朱仙镇》、《呼延庆打擂》、《薛仁贵征东》、《罗通扫北》。现在才知道，那时无意中邂逅了不少线描画大师。

后来线描画册不时兴了，电影胶片直接影印在画册上，很受小孩子欢迎，《少林寺》、《少林和尚斗刁猴》、《南北少林》、《南拳王》、《自古英雄出少年》、《马永贞》、《陈真》、《霍东阁》、《铁血丹心》，都是电影和电视火了以后，小孩子跟着去画册摊上找画册。

上中学后，除了读金庸、古龙、梁羽生、柳残阳、云中岳、萧逸、卧龙生，我还荤腥不忌地找《三侠五义》、《五凤朝阳刀》、《彭公案》、《施公案》、《白眉大侠》、《三侠剑》、《薛刚反唐》这些老套评书。传统评书有一样好，插画里面带兵器，我对兵器尤其着迷，就找来白纸裁剪成一个小本，用老妈的缝衣针缝上（也不知哪儿来的本事，我小时候纳鞋底子、缝袜子、缝衣服、缝书包带，运针如飞的样子特一本正经），就用铅笔钢笔描摹各样兵器，什么雁翎刀、丈八蛇矛枪、方天画戟、四猛八大锤、子母鸳鸯钩、金蛇剑。那是我和图书插画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由于读历史书社科书比较上心，小说也偏重晦涩难懂那种，没怎么看到插画，都是跟文字死磕。翻开崔莹编著的《英国插画师》，细看19到20世纪十位英国插画家的杰作，那些或细腻唯美或深有寓意的画面，在文字的森林里熠熠生辉，像挂在一个人颈项间的水晶珠链。对了，说了前面那么些土得掉渣的插画史，只为引出这本书，和英国的插画家们。

走遍欧洲重要的博物馆，把各国绘画大师的画作看过之后，再回头看英国的绘画，发现与英国的戏剧、小说、诗歌相比，英国绘画绝对乏善可陈，也许是英国的天气太过阴沉？或是英国人太过理性？反正在西方绘画史的地位，基本拿不出手。但在插画这一领域，英国画家表现得相当不错，所谓图文并茂，毕竟插画也是书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崔莹为苏格兰爱丁堡大学博士，除醉心于纪录片，给国内媒体写稿，还发力收集英国旧书，对插画大师作品尤为上心。读《英国插画师》，将百年前的英国又重温了一遍。如终身未嫁的女插画师格林纳威，画维多利亚时期的裙子，安静的英国乡村，小女孩小男孩的纯美童年。如我超级喜欢的写出《胡诌诗集》的爱德华·李尔，一生癫痫和抑郁症相伴，但又幽默活泼，为孩子们画画讲故事，去世界各地旅行，是孩子们最爱的作家之一。

波特小姐的彼得兔是我们最熟悉的，我还带女儿去她在英国湖区的故居参观，古朴的石头房子前面，是大片的草地，兔子们在草地上打洞、闲聊、斗殴，小孩隔着矮墙看着他们发笑。波特热爱小动物，北京大爷出门散步提笼架鸟，波特小姐是拎着她的宠物兔子。小鸭子、猪、小鸡、小猫都是她的忠实模特，她还当选了全英赫德威克羊饲养协会的首位女会长。

书评人刘波老师这样写道：“凯特和波特小姐生活的年代，正是第二次工业革命在英国开始蔓延的时期，工业化所带来的尘埃、黑烟、各种污染破坏着英国如诗如画的田园景色；厂房到处崛起，无数失去土地的农民从乡下涌入城市，成为贫困的工人。在这样的大环境中，很多人开始怀念过去安逸静谧的生活，而她们笔下插画作品呈现的正是这种宁静和恬美。正如那个时代最著名的艺术评论家约翰·罗斯金评论凯特的画：‘没有煤气，没有水管，没有吵人的机器，没有缝纫机，没有电线杆！’这些插画不仅仅是将孩子们从恐怖的煤矿、轰鸣的机器声中拯救出来，也深深地打动着大人们的心，影响了几代英国人。”

插画家的作品往往善良、美好，当时正值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期的英国，雾霾应该是不轻的，尘埃、污染、废水在伦敦肆虐，农村人失去土地到城市做工，对于现实社会的反映，我猜插画家们不会缺席，如狄更斯的小说里，应该有插画家的发挥之地，但可惜这本书里没有看到。

当然，在崔莹的《英国插画师》中，不仅只有天真无邪的画风，也有风格暗黑，寓意怪诞的插画家，他们取得的成就，对插画史的影响，甚至高于波特小姐们的彼得兔。比如以画复杂精密的装置插画著名的希斯·罗宾逊。如果你去伦敦参观被称为现代艺术的圣地的泰特博物馆，你会发现罗宾斯的作品，放置在那座大烟囱下的博物馆里也洋溢着现代派气息，他们对工业社会的奇妙表现，具有时代的穿透力。他的名字已经成为一个专有名词，收录到《牛津英语词典》里，意为“奇妙、荒谬，过于复杂”。希斯·罗宾逊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插画，幽默，荒诞，令人看了发笑，继而落泪，已经是最接近现实的作品。

奥伯利·比亚兹莱是最重要，同样也是风格特异的插画家，我甚至以为，将他称作插画家，是对这位艺术天才的小小不敬，他的作品超出了插画的范畴，独立地成为伟大的经典之作。他以黑白线条画出的世界，影响了鲁迅、郁达夫、叶灵凤等中国知识分子。比亚兹莱最为著名的作品是为王尔德的舞台剧《莎乐美》画的插图。这些充满极度情色的作品令他声名远扬。天才总是杰出到没朋友，他与奥斯卡·王尔德的惺惺相惜与反目，成为艺术史、文学史上持久流传的故事。

在这本书中，有画猫画了一辈子的路易斯·韦恩，画了魔幻世界的亚瑟·拉克姆等人，十位插画师一起，建构了英国插画的时空，奠定了英国插画的风格，也坐标了英国插画在世界插画长廊中的位置。（本文配图均选自《英国插画师》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