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充和诗文集》:白谦慎聊张充和诗文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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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充和诗文集》;白谦慎 编;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为纪念“合肥四姐妹”中的小妹张充和去世一周年,三联书店推出了艺术史学家白谦慎编撰的《张充和诗文集》。白谦慎近日在京与读者分享了张充和的诗文往事,他透露,张先生对于编辑自己的诗文集远不如书画选积极,“她最看重的其实是书法和昆曲,而文学、诗词只是抒发一下。”回顾张充和的一生,白谦慎觉得她身上体现了中国古典文化精粹的一面。

出版过程:比起诗文她更看重昆曲和书法

《张充和诗文集》编纂者白谦慎是美国波士顿大学艺术史系教授,去年入职浙江大学文化遗产研究院。他早些年研究傅山的书法,近几年则专注于清末名士吴大澂的个案研究。此前,他曾编辑出版过《张充和小楷》《张充和诗书画选》等,将张充和的书法、绘画艺术进一步介绍到国内。

白谦慎与张充和相识几十年,张充和生前称呼他为“小白”。关于《张充和诗书画选》的出版还有一段往事,2002年,白谦慎觉得国内对张充和的书法还不够了解,就向她提议办一个书画展,原定于2003年5月的展览却因“非典”取消。而在2002年到2003年一年多的时间,张充和的四位亲人一下子都走了,二姐张允和、三姐张兆和、丈夫傅汉思、大姐张元和先后离世。

到了2004年秋天,张充和的心境好些了,白谦慎陪她在中国现代文学馆办了展览,她的书、画也被更多的国内人士了解,后来三联书店出版了《张充和诗书画选》。白谦慎透露,张充和对于书画选的编辑很配合,对于编辑诗文集却不怎么积极。“她最看重的其实是书法和昆曲,而文学、诗词只是抒发一下,唱和一下,她有稿子并不一定要出版,是这样一个态度。”而在张充和的晚年,也一直与昆曲为伴。

诗词和散文相比,张充和更看轻自己的散文,白谦慎说:“2011年的一天,她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小白,文的部分不要了,保持诗词部分。那个时候已经跟三联说好了,再加上大家对她的散文评价很不错,我就只能好言相劝,后来她也没说什么,按照我的想法编了。她还给了我一份很重要的资料,就是《曲人曲事》8篇文章手稿,从来没有发表过,而且也没有写完。她始终没有校对,所以这里面有些字是空出来的。”

部分“打油诗”未收录

《张充和诗文集》收录诗词225首(其中友人唱和诗词34首)、散文66篇,最终得以出版要感谢张定和与卞之琳两位先生,白谦慎说:“张充和先生给了我一个很重要的文献,就是卞之琳手抄的张充和上世纪30年代的散文目录。这些散文只有少数是用充和的真名,绝大多数都是笔名,卞先生这个单子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还有就是她的三弟张定和在1983年收集到的103首张充和诗词。”

谈到编辑这部书的思路,白谦慎说:“首先是尽量做到文本的准确。第二,提供必要的释文和注。她的诗词版本非常多,有时一首诗抄四五遍,经常不一样,所以我们把不一样的地方都标出来。第三,强调文献性,我们不做编者的发挥。第四,关于少数质量不高的应酬诗词,还有一些打油诗。她性格很调皮的,有时候写打油诗,在诗稿里面开玩笑。她在耶鲁大学教书法时,给她外国学生写的打油诗,跟他们开玩笑,没写完,我也没收。另外,见到的诗稿里面还有一些残稿也没收,大概有10首左右。”

此外,诗文集中还收录了不少照片,白谦慎尽量选择了跟诗文有关的照片,并且所选照片都是2005年以前拍摄的。“张充和先生不但是位艺术家,她本人也爱美好事物。她2010年以后的照片从精神来讲,不及以前了。国内有些人找到她,拍了照片往网上一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白谦慎透露,诗集中有一张照片(1985年张充和与傅汉思合影)是张充和亲自挑选给他的,说明比较看重。

诗词解读:每篇诗文背后都有故事

这部诗文集收录了张充和从10岁的填词习作,到93岁的忆旧短文,时间跨度长达80余年,每篇诗文背后都有故事可说。比如她在不同时间段写给友人、古琴演奏家查阜西的三首《八声甘州》:第一首是1970年,精通古琴演奏的饶宗颐到耶鲁大学讲学,闲聊当中张充和听到查阜西去世的消息,就把查阜西此前弹古琴的录音拿出来一起听,写下了这首词,“好迩晴空凉月,伴襟怀落落,诗思悠悠”。

第二首词是1974年中美关系正常后,国内传出消息查阜西还健在的消息,张充和高兴极了,又写下了一首《八声甘州》,“喜佳音万里,故人犹健,疑谶都休”,后来她还与查阜西通信。到了1976年,查阜西真的去世时,张充和写下了第三首《八声甘州》,“休论人间功罪,叹生生死死,壮志难酬”,寄托对友人哀思。

而张充和的66篇散文主要分为三个时期,白谦慎说:“一个是少作,她在《乐益文艺》上面发表的,包括《我的幼年》《梁石严先生传略》《别》。第二个阶段是1936年到1937年,她在《中央日报》编文艺副刊,这段时间写了55篇散文,还有一篇发表在卞之琳编的文学杂志上,叫《黑》。另外就是上世纪80年代以后的,她晚年基本上是忆旧的,3篇忆亲人的,3篇回忆抗战时期在重庆师友的,一篇是回忆曲友的《曲人曲事》。”

荷珠是最常出现的词汇

整体读下这些诗文来有何感受?白谦慎说:“我觉得清新、自然、明朗,我特别要强调明朗这一点。她的诗当中用的相同题目最多的就是《荷珠》,文章中也讲到荷珠,讲荷珠怎么映着彩霞、映着月光,说明她从小就喜欢晶莹的荷珠,这也一直反映在她老年的散文当中。不是说她没有世俗的一面,没有喜怒哀乐,而是说她整体的性格是开朗的、是阳光的。”另外,张充和那位“淡薄宁静,耽诗书,谙佛典,乐善好施”的祖母,对她影响很大。

白谦慎觉得,通过读张充和从少年到晚年的诗文,可以看到她很早就对历史对古典文化的偏爱。在《凋落》中,张充和写道,“我爱最新的各种小玩具,可是更爱古老一点的,新的只能叫人有一个新奇,或者仅仅就只有一个新奇而已”,以及“我时常找朋友,向线装书中,向荒废的池阁,向断碣残碑中去找朋友,他们会比这个世界中的朋友叫我懂得更多的东西。在夕阳荒草的丛中,我读着那残缺的碑文,仅仅只有几个字,我读来读去,比读一首最美的诗词还感动”这样的句子。

记者手记:我们为何要怀念张充和

去年6月18日,张充和在美国去世,国内不少媒体都做了大篇幅的报道。时至今日,已经有不少人不记得张充和是谁了。专栏作家张丰曾写过一篇《我们没有资格怀念张充和》,直言:“和她相比,我们太着急,太爱进步,太喜欢新世界。我们所生活的庸常世界,没有张充和的容身之地。”

其实,对照当下的快节奏生活,这反而是我们怀念张充和的理由。去年,我采访《天涯晚笛:听张充和讲故事》一书的作者苏炜,问他为何这么多人怀念张充和?他有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如果20世纪的历史是一幅真山真水的画卷,她就是真山真水之间的留白。她一直强调自己不是一个大人物,我觉得在历史的天平上,她不是一个分量很重的人,但是她的分量反而就是体现在这个轻上面,她的云淡风轻、淡泊名利,这种轻非常重要。”

“真山真水之间的留白”,相比之下,我们留给生活的留白太少了,古典诗词是什么?书法、绘画是什么?昆曲是什么?兴趣是什么?都无暇顾虑,更无从谈起去充当历史的什么留白。白谦慎说,张充和先生很不喜欢“民国最后的闺秀”、“才女”这类称呼,她的人生经历和诗文书画整体上代表着古典的精神,相当完整地体现了中国古典文化精粹的一面。给生活多一些留白,从阅读这本书开始,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责任编辑:陈丽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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