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在海上》历史是叫人明白的

书名：败在海上 作者：梁二平 出版者：三联书店 出版时间：2016年3月

我们算不上是一个海洋民族，“望洋兴叹”这个成语再恰切不过地表达了一个想象力被塑造定型的内陆民族见到海洋的那种茫然失措的心情。

继香港三联、台湾风格司两家出版社之后，北京三联日前亦推出了梁二平新著《败在海上》。这本书触动了大家共同关注的话题：那就是近代中国为什么会受人欺负，为什么会败在海上？

中华民族的集体视野，一向以中原为焦点，也就是以土地为焦点，以农耕民族格外重视的大陆为焦点。“逐鹿中原”则有之，“逐鹿海洋”未尝与闻也，海上只有鱼。我们算不上是一个海洋民族，如可望文生义,那么“望洋兴叹”这个成语再恰切不过地表达了一个想象力被塑造定型的内陆民族见到海洋的那种茫然失措的心情。我们把“天涯海角”看成是天地的边缘，我们不大可能把它当作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渠道……

也因此，我们的海洋史、海战史大体上是乏善可陈的。尽管早在公元前458年就有吴齐海战，尽管明朝有郑和下西洋的壮举，尽管大陆边缘的地带海洋族群利用海洋交通交流的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频密，但总体来说，这些都不是主流，我们对中国陆地的面积基本耳熟能详，但是海洋的面积呢？恐怕就没有多少人能够脱口而出了。缺少海洋意识则是包括了公共知识分子在内的中国人的一个普遍现象。

明乎此，我们就不难理解深圳学人梁二平近十多年来的海洋文化研究有多么难能可贵。十多年前，为了“纪念郑和下西洋六百年”，梁二平接触这个相对冷僻的学术领域，从此一发不可收，他开始了漫长的海洋文化研究之旅。而他的学术路数跟学院派不尽相同，他选择了一个特殊的“证据”作为研究的蓝本，这就是海图。工作之余，他就踏上了“按图索骥”的游历，走访世界各地的海洋博物馆和图书馆，将一切找得到的海图或者购买、或者复制回来，回到书房仔细比量，然后思接千载视通万里，有关海洋的专著接二连三面世。

梁二平最近的一本书是《败在海上——中国古代海战图解读》，这本书通过对将近200幅海战图的解读，呈现了从蒙元到满清700年间的中国海战史。睹物思人，睹图思海，很容易就被带进到当时的情境当中。所谓人类的文明史，换一个角度来看，则也可以说是一部野蛮史，热衷征服、战争、杀戮，不管来自何处是何缘由，只要导致了牺牲和毁灭，难道不都是野蛮吗？

通观全书，我有几点印象较深的地方值得说说：首先是所谓中国海战史，其实就是一部“被海战史”，除了蒙元征伐日本算是主动式，除了唯一的一场收复台湾打败荷兰人的海战胜仗，其余都是被动式。明清正值西方大航海时代来临，海洋不再是天堑而是坦途，这是统治者始料未及的。李鸿章说近代中国遭遇“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从这个“被动式”更能解读其中的深意。

其次是收罗了这么多海战图，出自中国人之手的相对甚少。蒙元征伐日本唯一的一幅记录图是由日本一位下级武士竹崎季长描绘的。而西方如荷兰、葡萄牙、西班牙、英国、法国、德国等等侵略中国，都会带上随军画家，不用说，这些随军画家就是当时的“战地记者”。幸亏有了这些“战地记者”，我们才能够一窥当时海战之真相。而清日甲午海战，大清媒体也有图像报道，诸如《海战捷音》、《小埠岛倭舰摧沉》、《鸭绿江战胜图》等等，但却都是自欺欺人的假新闻。

其三，不同的时代，主战场是不同的。农耕文明时代，大陆是主战场。大航海时代，海洋是主战场。这也像今天，就其大者而论之，太空是主战场，就其小者而论之，互联网是主战场。谁比较多地被过去的认识、意识、思维所约束，谁就会失去主战场的主导权，沦为被动挨打的角色。这恐怕是一部中国海战史留给我们的最大教训之一吧。

有人说，历史是遗忘与记忆的斗争。作者写这本书实际上是一本“记忆之书”。恰如民国学者陈衡哲说，“历史不是叫人哭的，也不是叫人笑的，而是叫人明白的。”后之来者，真能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