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流行

流行一直处于变动不居的状态，是一个时代的鲜活印迹。每个时代、地域都会在出现流行的事物、观念和行为方式，并在新的流行前成为过时的对象而受到人们的淘洗。可以说，流行是永恒的，而流行的所指却是短暂的、变化的、流动的。流行显示着时代的审美风尚和趣味，而在社会个体成员间获得具体的展示。一代人的成长史和生活史，也就是流行发生、消退和替换的时代史。现实中的流行常常要遭遇“风流总被雨打吹风去”的命运，但个体记忆里的流行却可以随着文字成为记录精神成长、展现时代景观的一个有效路径。

翟永明的随笔集命名为《毕竟流行去》，让人自然而然地想到辛弃疾的名句“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事实上，这也正是作者喜欢的一句诗。辛弃疾在这首词中以眼前景写心中事，表达了悲愤的情感。翟永明化用这句诗，既表明了流行不可遏制的发生，“那些愚昧年代里，也曾有过这挡不住的流行，暗潮涌动的追索，星星点点的对抗，以及个人在压抑时期中，各显神通之成长方法。这一切，构成时代记忆中复杂纷繁的底色”，又表明了流行难以挽留的离去，“这些文字的墨迹，通过凹凸的浓淡轻扫，记录下过往岁月的沉淀。但是，它们终究只是拓印，而非原物”。

2016年，应《收获》主编程永新的邀请，翟永明在该杂志上开设个人专栏“远水无痕”，《毕竟流行去》收入了这些作品，又增添了多篇作品，这些作品所描写的时代主要是20世纪70年代前后，此时正是作者的中学时代和大学时代。这时候的作者处于精神成长期，敏锐地感知着时代的跳动，并在个人生命史上留下这一时代的鲜明痕迹。我们可以在其中看到作者对过去与现在做出的比较，以及由此获得的感受。这份感受既不沉重，也不轻盈，而是朴素的、坦然的、诚实的。

在具体书写对象上，作者选择了服装、摄影、读书、观影、饮食等日常生活中的几个方面，既有满足饱腹之欢的物质生活，又有愉悦感官、充实心灵的精神生活。在这些篇章中，作者以女性特有的细腻，捕捉和描摹了一幅幅场景，让人看到了那个特别年代的光影。

其中，《毕竟流行去》一篇中作者回忆了自己和同龄人在发型、穿着等方面的苦心经营。在轻视乃至否定个性的时代，人们也曾为了个性而大胆地尝试着。《写真留影》追溯了个人的留影史，包括初中、高中、下乡、大学和工作等不同人生阶段。《少年杂读记》《小人书小记》和《杂搜录》都是描写作者少时读书生活的篇章。《看电影记》从坝坝电影（即露天电影）、电影院、内参电影、阵营电影等四个方面展开，集中描述了1970年代城市观影的状况。《川菜小记》分别以水煮凉粉、吉祥三宝、郫县豆瓣为中心，讲述了自己和这些川味有关的故事。《禁欲时期的爱情》则写的是作者在高中和大学时耳闻目睹的“爱情”。

翟永明写下她记忆里的流行，显然并非单纯地怀旧，其中蕴含着时代的流转和社会的嬗变。这些是属于翟永明的私人记忆，但记忆里的流行，又不局限于个人，而是以共享的方式，记录和呈现了一段特别的社会生活史。曾经，在那样一个时代，有一群年轻人那样地活过。她们没有忘记，我们也不应该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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