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菲和最好的爸爸”系列(全20册),[瑞典]古妮拉·贝里斯特罗姆文/图,徐昕/译,天天出版社2017年9月第一版,20.00元/册
很多人在成年以后便把自己的童年像“旧帽子”一样丢弃了,不仅丢弃了记忆,更丢弃了童年时面对自己和世界的细微感觉。
我要向古尼拉·贝里斯特罗姆女士表达敬意,她的“阿尔菲”让我见识到了最优秀的儿童文学应该具有的面貌。我曾经用四个标准来衡量和判断儿童文学,优秀的儿童文学应该是:清浅而深刻、快乐不浅薄、伤感却温暖、真实不残忍。读完“阿尔菲”,我还需要加上一条:真正的儿童文学杰作是可以让成年人重新发现身边的儿童、发现身处的世界的——它可以让不同年龄的读者心灵雀跃,儿童在故事里遇见自己,成年人在故事里找回早已被自己丢弃的童年,为自己的人生开启另一扇窗。
很多人在成年以后便把自己的童年像“旧帽子”一样丢弃了,不仅丢弃了一些记忆,更丢弃了童年时面对自己和世界的细微感觉。感谢贝里斯特罗姆女士,她唤醒了我们早已被丢失的感觉。她是一个身体里依然有孩子活着的人,她保留着孩子的细微感觉、心理和思想,同时,对成人世界起到醍醐灌顶的“启智”作用。
比如,对孩童心理世界精微而准确地把握。
孩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活着”的人。小孩子有他们自己的精神世界和语言符号,和大人的精神世界语言符号系统是两种不同的体系。孩子们在他们单独的精神世界里感知一切,他们首先觉察到世界的美妙和奇异,甚至触摸得到大自然伸出来的细微触角;他们更可以在想象的国度里驰骋,把虚幻的当作真实的,所以他们拥有了两倍于成人的精神空间。
教育家陶行知说过这样一段话:您不可轻视小孩子的情感。他给您一块糖吃,是有汽车大王捐助一万元的慷慨;他做了一个纸鸢飞不上去,是有齐柏林造飞艇造不成一样的郁闷;他失手打破了一个泥娃娃,是有一个寡妇死了独生子那样的悲哀;他没有打着他所讨厌的人,便好像是罗斯福讨不着机会带兵去打德国一般的恼火;他受了你盛怒之下的鞭挞,连在梦里也觉得有法国革命模样的恐怖;他想你抱他一会儿而你偏去抱了别的孩子,好比是一个爱人被夺去一般的伤心。
孩子的心是细密的,敏感脆弱的,也是自由无羁的。那是值得所有大人平等看待、无限珍视的世界。
阿尔菲是一个在单亲家庭成长的男孩,他和爸爸一起生活。看似他生活的范围狭小,然而他的内心无限细密,也无限广阔。
《别乱动,阿尔菲》,一边是专注读报纸的爸爸,一边是沉浸在游戏和想象世界里的阿尔菲。在成年人那里,有很多规定和不可以,比如“不可以动锯子”。阿尔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他更盼望的是——同爸爸一起玩,可惜,这个愿望并未达成。他遵守“规定”,始终没有动那把锯子,他用木条和钉子打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那东西在想象中成了一架直升机,载着他开始丛林探险,并且最终把埋头于报纸的爸爸吸引过来,拯救遇险的他——而这一切都是假装的,原来只是阿尔菲小小的计谋,为了吸引爸爸的注意力,同他一起玩。
这是一个贴合孩童心性的生活场景,同时也让成年人反观自省,你在给孩子设定种种不可以的时候,是不是真的考虑过他们的需要?
还有《系绳结,阿尔菲!》,似乎就是一个打绳结的游戏故事,不像之前那个故事一样有意义,但这是一个典型的“有意味的没意思”(nonsence)的故事,蕴含着儿童的审美情趣和心理,幽默地表现童趣,不由地让人喜欢,学龄前的孩子尤其适合读这样的带有无厘头意味的作品。这样的作品没有教育目的在里面,是浑然天成的,耐读的,这是一种高级的文学品位。
比如,对儿童平等与珍视的目光。一流的儿童文学作家,内心对待孩童的态度一定是平等与珍视的,他们发掘和张扬孩子的天性,关注人性,注重人文关怀。他们不是俯视孩童,而是平视,甚至是仰视。因为,孩童是天生的哲学家和艺术家,他们的思考值得成年人去细细寻味。无论是瑞典的林格伦,还是德国的米切尔·恩德,这些一流的儿童文学大师无不如此。
我们也欣喜地在阿尔菲的故事里看到了这样的目光。
《阿尔菲在思考》,几乎是一个纯粹的哲学故事,探讨的是自我的存在,而这种探讨方式完全是孩童式的,天马行空,出人意料,细忖又全在情理之中。
《阿尔菲,不打架》何尝不是一个哲学故事呢?阿尔菲从来不打架,整个故事都在说他为什么不打架,不是因为他力气小,究其原因,居然是他不敢,不愿意打架,他还把这话说了出来!不敢打架,能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得到了其他孩子的尊敬。它让我们去思考,什么才是真正的勇敢,真正的勇敢其实是面对真实的自己。
《阿尔菲与战士爸爸》,是一个特别让我感动的故事。它探讨的是战争,阿尔菲的好朋友哈姆迪的爸爸曾经是一个战士,他经历过战争,不堪回首,但是,面对孩子的好奇,他必须和孩子平等的谈论战争。他讲的是战争中一只小蚂蚁的故事,他在战场上,亲眼见到一只小蚂蚁被轰炸声惊吓住,一动不动,他甚至感觉到蚂蚁“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而在轰炸声停歇后几秒,小蚂蚁又迈着细细的腿,去某个地方继续它的建造工作了。这个小细节让哈姆迪的爸爸久久不忘,也震动了阿尔菲和哈姆迪小小的心。这个奇怪的故事,让阿尔菲们思考,以后遇到什么难题,总不能连小蚂蚁都不如吧?
这让我再次想起米切尔·恩德的说法,没有什么主题不能和孩子讨论,包括死亡、战争、离别、爱情……关键在于儿童文学作家怎样用心用头脑去经营你表达的主题。
贝里斯特罗姆女士非常杰出地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