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万汉字》———阿乙向博尔赫斯的致敬之作

  • 发布日期:2017-09-29 新闻来源:新文化报

编者按

阿乙最新的小说选集《五百万汉字》出版,本期“封面文章”以此事为由头谈谈70后作家的当下状况,谈谈阿乙过往小说的特点,以及《五百万汉字》对于博尔赫斯《交叉小径的花园》的致敬……

《封面文章》王逸人

在中国文学史上《封神演义》是一部民众喜读、但批书人觉得文学价值极低的作品。自古文学研究者和普通读者间的最大公约数就不好找。其实大家“各自安好,互不打扰”的状态挺好,不过个人感觉《封神演义》的确是文学价值有限,里面充满了重复套路。比如太多的故事转折使用的办法就是——— 大仙不管是吃饭、睡觉、抠脚丫,会突然心血来潮,然后暗暗掐指一算,就已知“子牙有难……”“杨戬有难……”“土行孙有难……”,这样的套路走它三五十遍也就成了《封神演义》。不过凡事只要接触就会留有痕迹,此书文学价值低,但这个“心血来潮”与“掐指一算”的套路我个人倒也把它留下来用了,尤其是用在某些带有“天启”与“神示”色彩的事件上时,用起来倒也得心应手。比如我最近一次的“心血来潮”是这样的———突然间想到如今70后一代是很多好东西塑造的一代啊,音乐上他们是被崔健罗大佑深深影响过的、诗歌是被北岛顾城深深影响过的、电影是被塔尔可夫斯基、黑泽明深深影响过的、中国小说是被余华、格非深深影响过的、世界小说是被昆德拉和博尔赫斯影响过的、哲学是被萨特和福柯深深影响过的,摄影是被尤金史密斯和寇德卡深深影响过的……按说这是受了多么好的“教育”的一代,反哺出来的东西应该更好才是,可现实恰恰相反,尤其是我所关注过的文学领域,70年代的文学成果比我设想中的“百不及一二”。以文学研究者的眼光来看,在中国纯文学领域无论是作品还是成就还是50后60后作家占绝对主导,而这样的格局30年前就已经形成了。而70后者,比如河北作家李浩,真的已经写得非常不错了,可是口碑与关注也就来自文学圈内,稍稍走出圈子,知道的人就不太多了。70后作家有“废柴一代”之感,而在这些“废柴”里目下写得最好的有两个,一个是阿乙一个是路内,但这真是“矬子里面拔大个儿”的结果,这是为什么呢?

不知我这种突然的“心血来潮”会吓到多少人,我觉得自己都多少被自己吓到了,在一个“想尽一切办法挣钱去吧”的时代里,能想到这些,那人得多么孤独啊?嘿嘿!其实就个人而言1993年在读完了陈忠实的《白鹿原》后,笔者就开始了对中国当代文学的观察,《白鹿原》真是太厚重了,几乎总括了新时期中国文学全部思考、全部收获的史诗性作品。其后,笔者开始大量阅读那个时期风头强盛的作家作品,几乎是读一个吃惊一个,比如像残雪、林白、陈染那些女作家的作品都是足够让人惊艳。作家东西在回忆那个时代时是这样讲的———那时候的文学一嘴下去,满口生香,就像没有污染没有添加剂的食物。非常幸运的是我赶上了文学好年代却又一无所有,于是,用手死死地攥紧钢笔(当时还没普及电脑),以求在文学上找到安慰和回报。最终莫言所获得的“诺贝尔文学奖”是那一代作家们共同的回报吧。这里面有什么70后作家的什么事儿吗?好像一点都扯不上,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笔者“掐指一算”,或许可以归结为“实现文学成果的 方法论 不得要领”。这仅仅是笔者的一家之言,和电视上的谈话节目最后都提一嘴“不代表电视台的立场”一样。其实,文学上耽于理论是没什么实质性作用的事情,更重要的是通过一些办法把你的想法实现才是关键。笔者甚至认为饥饿与穷困是那一代作家注重“方法论”的重要原因。把改善人的基本需求与写作紧密相连,作家必须找到一个能够解决它的其实办法,因为不解决好这个问题刚吃饱的肚子很快又会饿的。所以连著名作家格非都在他的创作的晦暗期说———写你能写的,而不是写你喜欢写的。

其实笔者在90年代末就比较注意70后作家了,因为也到了他们该出世的时候了,我记得在那个时期,动静最大的一次是《作家》杂志社的宗仁发老师集体推出的一次“70后女作家”的专题,介绍了棉棉、朱文颖、戴来、周洁茹等人及其作品,这在当时的反响还是很大的,可以说这是笔者所关注的最后一批以“代际”来划分的中国作家。这些人多数直到今天依然还在写作,但是与中国的文学格局也起不到什么太大的变化。这一代作家更像是散兵游勇,姿态上倒是人人都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从“方法论”上来讲,他们比80后作家们都差远了,起码80后作家们还精于营销自己。70后作家说自己的作品好,是普遍张不开嘴的,从前的教育让他们抹不开这个面子。总之70后作家中似乎还没有一个人成为中国文坛的中流砥柱,这一代最聪明的人真的都去做金融和软件了?

但这一代际里第一个带给我改观的就是作家阿乙,70后作家唯一可以与50后、60后乃至80后作家们较劲的是中短篇小说,而阿乙主要操作就是中短篇。阿乙是语言自觉度极高的作家之一,在小说语言的组织、营造、打磨上,在“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式的推敲之外,他还有着“语不惊人死不休”式的探索冲动。阿乙是一位沉默的外省文学青年,他曾是在父亲集权管制下成长的压抑少年,人有些落寞,他也曾是乡村派出所苦闷绝望的警察———这些生活经历,都是他写作里的重要景观与丰富底色。阿乙最终从那个压抑的地方离开,他曾设想自己的另一种经历,就是没有离开县城。那将是另一种人生,为此他还写过一篇小说《模范青年》。

当然,县城也有很多让人怀念、让人感到温暖的地方。在异乡,人显得孤独,然而处理好孤独也是人的需要的本事,虽然阿乙处理得也不一定好。阿乙说他对县城有乡愁,他在那里上班,恋爱,交朋友,打麻将。他在那里有大把的亲人。离开铁饭碗使他获得了很大的自由,这种自由是他最为珍视的,然而问题还是这个,一个人得有面对自由的极大勇气,他才会享受到自由的好处。他的小说《下面,我该干些什么》讲的就是一个无法战胜时间的懦夫的故事。话说到这里有必要提醒一下,就文学而言因描写“小镇”与“小镇青年”而成功的作家还真不少,余华与苏童都是的,阿乙也同样拥有这样的质地与光芒,通过卑微者的歌哭来反思当代小镇的命运。在小说《阿迪达斯》中,表面上乡村青年李小勇通过“于连式”的自我奋斗,来实现对以“阿迪达斯”为代名词的物质主义的迷恋,但其内在的惶恐则是“害怕在那个夜晚只听得见狗叫的乡村自行枯萎了,像我默默无闻的先祖一样,葬在山上”,阿乙写出了“小镇理想“的凄婉与无助。

阿乙的小说大多是酷似通俗故事、法制文学之类长短不一的作品。它们多以侦探小说的形式呈现,其间不乏阴冷血腥的凶杀场景,但作者并不侧重展示依悬疑而设的离奇案件,而是透过事件挖掘人物的精神世界,进而揭示某种深沉宏大、撼人心魄的主题。阿乙的小说看似是在警察故事之下书写万千纷纭的“公安局档案”,但其实质却是向自我的敞开,他所有的小说都在书写隐秘的内心世界。在那犹如“世界的一段盲肠”的逼仄乡镇,他郁积了太多不堪回首的创伤过往和破碎屈辱的个人记忆。那些看不到天明的孤独暗夜和小警所里无止境轮转的牌桌,连同他那漫长悲哀的刻骨暗恋,以及为了梦想而孤注一掷的出逃之旅,都让他洞悉了世界存在的荒谬本质。

小说《极端年月》的主体情节在另一篇小说《情人节爆炸案》中被重写了一遍,这种意味深长的“重复”,表明了它在阿乙心目中的重要地位。《极端年月》囊括了阿乙小说的基本主题。这篇小说兼具警察和罪犯(或“自杀者”)的双重视野,一方面讲述了屈辱不堪直至被生活击溃的卑微之人怀着必死之心走向自戕和杀戮之路,他们选择在情人节制造一次爆炸,从而将自杀变成一次声势浩大的极端事件。正如小说所言的,“弱者的不安心态,很容易转化为对工具的迷恋”,而炸药是他们反抗的最后砝码。此外,同样的叙事重心还体现在小说的另一方面,即小警察的视角之上,这个人物在逼仄的小县城承受的长久压抑,以及失败的恋爱造成的心灵创伤,都可视作阿乙个人经历的写照。这些创伤性的事件,使得原本就无聊至极的生活更显得屈辱荒谬:没有勇气自杀,只能卑微地活着,默默承受这巨大的空虚,这也使得“出逃”变得更加迫切。

作为加缪的迷恋者,阿乙总是试着将自己的故事写得像那位存在主义大师一样冰冷、阴郁。然而,如何抵御这荒谬的世界?阿乙曾在小说《先知》中尝试回答这一问题。这篇小说以农民朱求是写给社科院袁笑非博士的一封信为主要内容。这位自命不凡的疯子,怀揣着诸多有关怀才不遇的狂想,更有着关于人类社会的惊世骇俗的蓝图,他思索着如何在时间的滚滚洪流中寻求生命意义的大问题,给出的答案是,杀死那无穷无尽的时间,以此来抵抗空虚。小说似乎想借助疯狂者之口讲述世间存在的真相,却以反讽的语调思索了关于时间、生命和存在的辩证关系。“我输出的是永恒的荒谬。我鼓励读者接受荒谬,而不是逃避。”

迄今为止阿乙已出版《灰故事》、《鸟看见我了》、《春天在哪里》《情史失踪者》四本小说集,最近人民文学又给他出版了一本短篇精选集《五百万汉字》,《五百万汉字》是阿乙委托一位特殊读者徐兆正所选编,共选出十二篇,且粗略地划分为六个大类:一、经验;二、志异;三、痴人;四、概念;五、技法;六、元小说。

写到这里就必须要说说世界文学史上最著名的作家博尔赫斯与他那篇最著名的《交叉小径的花园》了,这位阿根廷作家和这个短篇小说极大地影响了中国文学,我想这样大的影响作家在他的祖国都没有做到。

小说的主人公余琛是一个中国人,他在一战期间在英国为德国当间谍,主人公余琛在同伴被捕、自己被追杀的情况下,为了把重要情报告知德国上司,而不惜杀死汉学家艾伯特的经过。故事的讲述又以余琛被捕后狱中供词的方式展开,且以欧洲战争史上的一个重大事件的推迟为切入点,非常引人入胜。

这篇小说自问世以来,获得了世人的广泛称赞,被称为后现代主义文学的重要作品。作品在玄学动机与侦探小说之间创设一个气氛上的过渡带,同时确立一种形式上的对位关系。“曲径分岔的花园”既可以化作对玄学时间的美学表现,又可以为侦探故事加设扑朔迷离的线条,博尔赫斯设计出玄学小说与侦探故事的同构形式:凭这种方式,博尔赫斯把一座象征性的迷宫安置在一座真正的迷宫里,将一个经过微缩的时间花园“隐匿”在一个实际可感的空间花园中,巧妙地融合了通俗的侦探故事与费解的玄学动机。

笔者的感觉是这篇小说有一种越讲反而越不容易讲明白的特点,因为它就像一个优良的瑞士手表的机芯,齿轮与发条设计制造十分精密,你能对它做出精确的描述吗,这非常不容易,但是你用心去读,就会感觉它的美妙。这又有点像昆汀的电影《低俗小说》,凭空讲它的故事并不容易,拍成电影就一目了然了。

说了这么多,我是想在此告诉大家,多年来世界文学里向《交叉小径的花园》致敬的作品非常多,而《五百万汉字》则是阿乙的致敬之作,写得很有意思,把一个精密的故事框架拿到中国来,使它在我们熟悉的环境里合理发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信,读者们可读读《五百万汉字》,在这方面多看看,多想想。

如前面所讲,70后作家们或许真是赶上了某个历史时期、赶上了一个文学低潮,因此无论是整体还是个人都还没有超越前代。不过我们还是看到了有阿乙这般语言自觉度极高的作家的出现,他们也很努力,或许我们该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

作品简介

这是阿乙年届四十之际,委托对他作品最了解的特殊读者徐兆正精选出的一部中短篇小说集,一些令人惊吓,完美无缺地叙述人类道德的黑暗的故事,来自于现代中国当今最有成绩以及有潜力的年轻小说家。

作者简介

阿乙,原名艾国柱,作家,1976年出生于江西瑞昌,毕业于警校。他做过警察、体育编辑、文学编辑,曾任《天南》文学双月刊执行主编、铁葫芦图书公司文学主编。出版作品:小说集《灰故事》,《鸟看见我了》;随笔集《寡人》;小说《下面,我该干些什么》;自传小说《模范青年》;短篇集《模范青年》(台湾宝瓶);小说集《春天在哪里》等。

责任编辑:陈丽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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