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课》毕飞宇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3月版
大学的中文系向来声称不承担培养作家的任务———一来实在也是培养不出,索性断了大家这个念想;二来作家们都觉得自己是天才,写作哪有什么定法,可以轻易在课堂里传授的? 于是中文系成了一个暧昧的存在,尽干些可意会不能言传的勾当。
现在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旅游,总要先在网上做做功课,看上一堆游记才会出门。好处是,按图索骥,少走一些弯路;不足是,常常也会被框住了思维,看不到别样的风景。这个时候,可能更需要的是一本“武功秘笈”,打通任督二脉,当然还得是正派武功,不至于走火入魔。
毕飞宇的《小说课》几乎就实现了这些功能。向大学尤其是中文系的学生,讲解小说的技巧;向普通读者,指明小说的妙趣;向自己,反刍创作的过程。
毕飞宇能看出小说中所有的反逻辑点,就是这些反逻辑点构成了故事的推动力,若小说完全按逻辑进行,还有什么魅力可言?可作家往往很狡猾,需要一个高手去一一点明。他讲《红楼梦》中的王熙凤,刚探完重病中的闺蜜秦可卿,就投入地欣赏起园中的景致,这究竟是什么情形? 甚至还将莫泊桑的《项链》故事,用当下中国的时代背景和人物替换了一遍。这样一来,故事居然就不成立了,你就能知道,支撑《项链》的价值基础是什么。读者会担心被毕飞宇拆穿了西洋镜吗?还真不会,他是一名好向导,引你看的是风景,并且知道所有的典故。
毕飞宇能体味作者看似不经意,却也颇有用意的笔墨。他讲汪曾祺的《受戒》,文中开头介绍这个地方出各个行当,汪曾祺为何必然会排出“劁猪、织席子、箍桶、弹棉花、画匠、婊子、和尚”这么个次序,经毕飞宇一讲,就觉得汪曾祺还真肯定是这么想的,大家会笑得很会心。甚至鲁迅先生将杨二嫂比作“圆规”,毕飞宇也给出了贴切的解释,看似违和,却别有意趣。
若仅止于此,那这本《小说课》还不算秘笈。毕飞宇真实记录了他写小说《玉秀》时,这个虚构人物对他的折磨和帮助。他一直在思考的,就是小说家究竟该拥有多大的权力? 在他所虚构的人物面前可不可以为所欲为? 这个问题触及了“小说”作为概念的核心,读后,隐约有些体会到了。但小说和武功一样,练功进阶除了秘笈,也许真的还有心法,那多半是靠天赋的。不然,还是当一名外行安全,看看热闹,看看风景,也很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