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大学戴燕教授主编的《陟彼景山:十一位中外学者访谈录》近日由中华书局出版后,来自四面八方的读者通过各种渠道向她提问,有两个问题最集中:怎么想到要做这样的访谈?为什么会选择这些先生做访谈?这些先生的研究领域各异,如裘锡圭先生研究古文字学,陆谷孙先生研究英语文学,王水照、章培恒、兴膳宏先生研究古典文学,而李学勤、朱维铮先生研究历史,何兆武先生的研究领域则可以算是历史和哲学。戴燕之所以访谈这些先生,在她眼中他们应该是有共性的前辈学者。那么,他们的共性是什么呢?
“如果稍微对中国的人文学界有一点了解的话,就会知道我访问过的这些学者,在他们各自的领域,都是公认最好的。就像一个朋友说的,夏商周史那么精深的专业能变成我们时代的显学,李学勤先生功不可没。不管是他主持的备受争议的夏商周断代工程,还是他近年负责整理的清华简,都是大家关心的话题。还有裘锡圭先生,他曾被称作‘文科陈景润’,又是芝加哥大学的名誉博士,在他以前,中国的人文学科中,似乎只有胡适享受过这个荣誉。再有,像章培恒先生,他主编的《中国文学史》,以及他提倡的将古代文学和现代文学打通的方法,都影响很大。”“我访问的这些学者,据我所知恰恰都是关心现实的,有很强的社会责任感,这是要特别强调的。”戴燕如是说。
2015年,戴燕教授(左)采访裘锡圭先生。
这就不难看出,这些学者有两个共性:他们都是当今各领域的学术权威,承前启后地支撑起了当今中国的人文学术;他们都是有社会责任感、有担当意识的大学者。
为什么做这样的访谈?正如戴燕在序言中所说:“从时代的影响和学术的传承来看,他们正好是在我们前面的一代人,是我们要直接继承的一代,如果没有对他们的人及其时代的充分了解,恐怕很难作出公正的评价,同时也难以像老话说的‘鉴往知来’。”了解前辈、接续未来,这是访谈的初衷,也正是将这些访谈结集的初衷。
十几年间,戴燕在紧张的研究和教学工作之余,访谈工作未曾间断过,而且每次访谈前都做了精心的准备。对何兆武先生的访谈,戴燕则请好友清华大学教授彭刚代为访问。专业的深度,是这本访谈录的最大特色。每一个访谈,都直指学者研究的最精华处,将他们的治学和人生,追求和梦想,学术主张和专业建树,一一呈现。访谈稿整理出来之后,都请被访问的学者审定。有的读者评价说,《陟彼景山》浓缩了当代学人自述的精华。
作为普通读者,我们很可能对这些大学者研究的夏商周断代工程、古文字学等专业领域“望而生畏”,但通过戴燕的访谈提问的带入,我们可以轻松走入这些高端的学术领域。例如对裘锡圭先生访谈的问题有:为什么提出“古典学”重建、“古典学”研究的是作为我们古代文明源头的上古典籍、要努力提高对古代文化的研究水平、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要很好地结合起来、对郭沫若的评价、受张政烺先生和朱德熙先生的影响等。这些问题涵盖了裘先生的研究、主张和影响他学术之路的原因。一篇访谈,让我们走进了一个领域。
面对面的温度,是这本访谈录的又一个特点。因为被访谈的前辈学者都是戴燕的老师辈学人,和她很熟悉,“我们互相之间有一定的信任,所以谈话就比较放松”。所以访谈中,在引领读者接近各位先生研究领域的同时,也呈现了这些被访问学者鲜活个性的内容。如陆谷孙先生在访谈中惟妙惟肖地介绍自己如何给学生上课讲《哈姆雷特》剧本,裘锡圭先生严肃认真但也会回忆一下自己曾看过的小说,以及朱维铮先生撇开访谈形式直接拿来一篇文章等,无不使读者身临其境,犹如直接与这些大学者面对面交流,聆听他们的教诲。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学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担当。无论是宋明的理学,乾嘉的考据,还是近代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等的贯通中西之学,每一代学人都在建构自己当代的学术。通过戴燕对前辈学人的访谈,我们得以了解那一代学人的学术和他们所经历的时代,以及他们在面对社会变动时是如何做出人生选择,又如何在各自的专业和领域思考历史和未来的。梳理学术脉络,光大前贤,启发后人,这本身就是一种担当。正因为我们的时代学人有这种自觉或不自觉的担当意识,所以足以相信明天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