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新近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赵丽宏的新诗集《疼痛》,让我想到一部当代《野草》。
“疼痛”一如爱情,堪称人类最古老又积淀最深的诗题,触碰它而不被无数杰作吞没,不仅需要绝大的勇气,更考验超强的能量。
赵丽宏不避险峻地直抒胸臆:他抚摸《疤痕》:“赤身裸体时/我发现自己伤痕累累”;他检索《遗物》:“纸片上有死者的字迹/在泪眼的凝视下/每一个字都在活动”;美国普利策诗歌奖兼英国艾略特诗歌奖双料得主莎朗·奥兹翻译的他的《箫》:“我的体内孕藏无数音符/在每一个洞口徘徊撞击/变成一滴眼泪”……
语言或直白或优雅,如箭镞射穿古典与当代。我们这一代的短短人生,已见证了数度生死沧桑。谁亲历过那些,不曾伤痕累累?但,又有几人甘愿直面自己的伤痕,甚或撕裂假装的愈合,读懂深处暗红淤积的血迹?
赵丽宏八十年代早富诗名,近二十年,却放下诗笔,投入生活,从每个日子、分分秒秒中,积累“疼痛”的题材,凝聚“疼痛”的能量,丝丝入扣,体味艰辛。他的案例再次证明,诗须臾不会离开真正的诗人,只会冶炼他挣脱虚丽浮华之词,裸出带血的灵魂。
当代中文诗不缺小聪明,唯缺真诚的“笨拙”——大巧若拙。真人生这首“原诗”,拼的不是词藻,而是人生深度和厚度。一种“无声胜有声”“功夫在诗外”,严厉裁判着我们写下的每个辞句。
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地狱,也会有带领我们漫游地狱的维吉尔、杜甫、但丁、鲁迅。读《疼痛》,我不仅感动,更深深敬佩:丽宏兄用自己的生命之笔,写出了紧攥古往今来诗歌之魂的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