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亮最想给读者的是“在场感”

  • 发布日期:2016-10-20 作者:游晓鹏新闻来源:大河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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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鸢》作者:葛亮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从非虚构的初衷出发却落脚为小说,文学史上怕是很少有这样的案例。不过,这也让《北鸢》这部书写家国兴衰的作品同时兼有历史的厚重和文学的魔性。

“鸢”即风筝,作者葛亮全书以“鸢”作喻,犹如命运引线。在《北鸢》中,葛亮用工笔勾勒了政客、军阀、寓公、文人、商人、伶人等上百位经典民国人物,小说内容涉猎大至政经地理、城郭样貌,精至烹调、书画、服饰、曲艺,包罗万象,缔造了一幅“民国清明上河图”。

能写就真实感强烈的《北鸢》,跟葛亮的名门出身不无关系,也得益于其翔实的考察与案头之功。在长达七年的写作时间里,他做了大量访谈和考据,试图站在一个当代人的立场去重现历史,用他的话说:“我试图使我的读者有‘在场感’,让他们去信任那个时代,要把他们带入那个时代。”

作者说

写作《北鸢》,我要求自己是一个在场者

《北鸢》的语言特别值得玩味,尤其是在网络文学大行其道的今天,这种精练的文字已经成为独特的标识,甚至被冠以“新古典主义”的名号。葛亮说,自己欣赏的语言是精练且节制的,言未尽而意已达。拿标题来说,无论《北鸢》还是其他作品的书名以及章节名称,不多不少都是两个字。这跟葛亮幼时的阅读体验和对语言的审美要求不无关系。

“我们这一代人相当多地受到欧美文学的影响,但我小时候是看笔记小说和苏俄小说长大的,父亲对我的阅读教养轨迹相对特别。这对我的影响一个是语言的审美,一个是对语言锤炼的自我要求。我不倾向以粗糙的语言来建构小说,不管是小说还是其他文体,好的语言是基础。另外,苏俄小说赋予我对小说格局感的标准。在《北鸢》中,我特意打磨与选择了一种语言,去表达那个时代,我也翻阅了大量民国时期的刊物、小说,这构成了《北鸢》的历史还原的基础。”葛亮说。

“后来我体会到,那些有温度的东西恰恰来自民间”

继《朱雀》之后,葛亮的新作《北鸢》再次斩获“亚洲周刊全球华文十大小说”,这部描述若干民国知识分子家庭身世的作品,作者本身的家庭身世也引发了关注。

葛亮,原籍南京,现居香港,任教于高校。其祖父,是著名艺术史学者葛康俞,太舅公为新文化运动领袖陈独秀,表叔公是中国原子弹之父邓稼先,这些赫赫有名的家族成员,为他披上一层传奇色彩,也赋予他取之不尽的创作灵感。葛亮说,《北鸢》的创作缘起是祖父遗作《据几曾看》编辑给自己的一封信,“这位编辑希望我从家人的角度,写一写祖父的过往”。

不过最终落笔,故事主角变成了自己的外公——小说主人公卢文笙的原型。《北鸢》在酝酿过程中另外一个不期然的大变化是从非虚构到小说。葛亮说,自己最初确是想写非虚构,通过个体的角度荡开去,写近代知识分子的家族网络,以此折射中国近代知识分子的发展历程。案头工作做了近3年,祖父生前的好友却已陆续去世,这给写作计划带来一些困难,也给他带来感性的撞击。葛亮不得不问自己,单纯从非虚构的角度去写是不是合适的选择?

实际上,非虚构写作有相当科学和严谨的一面,“Non-fiction(非小说类文学作品)”在整个书写体系里更像一种科学的记录、整理,对历史的当下体认、把握和再现的过程。当葛亮意识到这一点时,转而考虑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写,从一个当代人的角度去想那个时代究竟应该怎样去表达。

“写一个时代,单纯靠写一个知识分子、学者,或者以一个精英知识分子群体去勾勒还是有局限,更好的切入点应该是自下而上式的。我们有所谓的天下三分,庙堂代表国家机器,广场代表知识分子,然后就是民间。后来我体会到,那些有温度的东西恰恰来自民间。”葛亮说,《北鸢》实际上从外公的角度切入,这种角色或者说立场的调整直接影响到这场写作从文体(从非虚构变成小说)到整个气质的改变,书里依然可以看到自己的祖父,但他给读者的感觉与自己之前想在非虚构作品里表达的那种质地坚硬的感觉明显不一样,在这里更加柔和,并且有温度。

那么,为什么要从外公切入?葛亮认为,从民间的立场来看时代,维度会更加广阔。“我外公是个资本家,他幼年随长辈生活,就经历了军阀政要阶层从繁盛到凋敝的过程,在后来的人生中遭遇了形形色色的事情,但依然可以保留很好的心态去应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种来自于民间的态度。把知识分子群体放到民间更大的维度去审视,这和把它提取出来单纯勾勒是不一样的。”

“没有令自己信服的汪洋大海,那一勺舀起来是没有底气的”

既是小说,又有人物原型和家世映照,如何处理虚构和真实的关系、处置两者相互设置的陷阱无疑是对作者的考验。葛亮对此,却有着教科书般的清醒认识。

“写小说是我的本分。我会有自己的考量,到底要传达给读者什么,更多是观念呢,还是构成观念的细节?”葛亮说,有关历史人物的呈现,比如外公的姨父褚玉璞(书中名为石玉璞),上世纪20年代曾任直隶省长兼军务督办,是彼时代纵横捭阖的人。民国鸳鸯蝴蝶派作家周瘦鹃在《秋海棠》中曾写过这个传奇军阀,基本是脸谱化的。在《北鸢》中,葛亮却并不倾向对他做道德善恶的评判,只想让他回归家族或家庭本位,小说对于他的描述,都是从家人特别是孟昭德、孟昭如两姐妹的视角去勾勒的。从家人的视角勾勒一个人和从正史的视角勾勒一个人,气息是不一样的,前者更易于将人从历史人物还原成“人”的状态。

基于这种理念,对《北鸢》而言,非虚构实际上是写作的基础和依据,而虚构是一种形式和立场,后者建基于前者之上。“我觉得,长篇不能是无本之木。并且,站在一个当代人的立场去重现历史,我试图使我的读者有‘在场感’,让他们去信任那个时代,要把他们带入那个时代。这不是依赖于我的想象,如果说在写《朱雀》的时候我还更多倚重于想象,那么在写《北鸢》时,我要求自己做一个‘在场者’。”

想要让自己进而让读者都成为“在场者”,对写作来说难度是很高的。所以葛亮为《北鸢》耗费了7年时间,其中涉及很多精微细致的考证工作。这段生活,事关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北方礼俗与市井的风貌,大至政经地理、人文节庆,小至民间的穿衣饮食,无不需要落实。“比方我在小说里写到亚圣后代在抗战期间仍然保留着自己家族的一些仪典,写到有关祭孔大典的一段很短的段落,我需要把祭孔过程中的很多细节,包括主祭副祭的服饰样式、祭词格式等都搞清楚,搞清楚了才有底气,就像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那一瓢看起来很简单,只是一眼即过,但没有令自己信服的汪洋大海,那一勺舀起来是没有底气的。”葛亮说。

内容梗概

《北鸢》是葛亮书写近现代历史、家国兴衰“中国三部曲”的第二部,葛亮首次追溯祖辈身世,叙写家族故事。历史跨度由上世纪二十年代至四十年代末。小说以主人公卢文笙的成长为起点,资本家家庭与走向没落的士绅家族的联姻为主线,勾勒民国风起云涌的断代。跌宕的人生传奇寓于日常,入微而惊心动魄,那个时代的市井风貌、政客、军阀、文人、商人、伶人在他的笔下复活再现,小说选择1947年作为结束的节点,呈现开放的状态,完而未完。

书评

葛亮的新作《北鸢》,虽然是一部以家族史为基础的长篇小说,但虚构意义仍然大于史实的钩沉。这也是典型的《红楼梦》的写法。真实的历史悼亡被隐去,满腔心事托付给一派假语村言。

——陈思和(复旦大学教授)

精妙的语言,独特的意象,罕见的想像力,构成葛亮小说艺术的魅力。《北鸢》的问世再次证明,葛亮是当今华语文学最具才华和令人期待的作家之一。

——严歌苓(知名作家)

责任编辑:陈丽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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